一
　　 窗户就是房子的眼睛。站在窗前，可以打量和眺望这个世界。
　　 如今住房条件好了，房子的窗户有了变化，就拿我家来说，最明显的是，主卧里嵌着一扇宽大的飘窗。一眼望去，豁然开朗，飘窗仿佛敞开的胸襟，拥抱着一片蔚蓝的天空。飘窗拥有矩形的大窗台，这个窗台最为诱人和实用。起初，妻子在窗台上铺上毯子，坐在那里看书、听音乐、晒太阳，非常惬意和舒适。我也曾经在那上面小憩过一会儿，躺下就有了暖暖的睡意。后来，我们意识到，作为纯粹的休息间，利用率不高，索性将那里建成了一个小花园，从此，君子兰、文竹、建兰、太阳花，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多肉植物轮番在窗台上和太阳对话。这个小花园，尤其在冬天，优势明显，光照充足，温度高，特别有利于开花植物生长。一年三百六十天，小花园绿意盎然，时有花蕾吐艳，清芬浮动。当然，也要说说我家次卧，儿子的房间，靠北，这个房间的窗户很普通，传统的横开窗，是一扇大小较主卧飘窗减半的窗户。由于房间少见阳光，出于健康着想，我经常督促孩子多开窗。可问题是，他很难如愿。他的这扇窗户紧挨着厨房排烟道，自家还能控制，邻居家的烧饭时间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况且，这家邻居喜欢吃辣，排除的废气里，经常夹带着刺鼻的辣味。邻里之间还是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为好，自然，这扇窗户，经常关着，严严实实地关着。
　　 我最喜欢的窗户，是我家南北阳台上的玻璃窗，各有四扇窗户，连体横拉，可打开其中一扇，也可大开大合，打开其中两扇。装修的时候，有人建议我采用无框玻璃，后来我还是选择了传统的窗户，觉得结实牢固，无框玻璃采光是要好于传统的有框玻璃，但给人一种缺筋少骨的感觉。上海雨季偶有强劲的台风，我担心无框玻璃招架不住。当然，我只是臆测，实际情况不知怎样，我这种有点顽固守旧的性格，应该自我检讨，可能会妨碍科学技术进步的。
　　 南阳台窗大，这个我们惯称大阳台的地方，宽敞明亮，天晴的时候，阳光就会大片大片地涌进来。所以，只要在家有空，我就会到南阳台上锻炼身体，原地跑或来回折返跑或快步走，边锻炼边探视窗外。对面一栏之隔的是另外一个小区，历史比我们小区还要悠久。那里居住的有相当一部分是当地原来的农民兄弟，我曾看到过，在一个春日早晨，有人出来蹲在楼道门口磨锄头呢。当然，十多年前，我们小区东面还是种着庄稼的田野，每年春天一到，就是绿油油的一片。不过，由于楼距较近，出于礼貌，运动完我尽量离开窗前，不站在那里，一直盯着对面小区看，免得万一和哪位双目相撞，落得个偷窥之嫌。当然，盛夏炎热，怕阳台上养的植物中暑，又考虑到家人穿的比较少，有时在白天，我们也会拉上白纱窗帘。风从纱窗细密的针孔吹进来，窗纱有如涟漪，微微荡漾。
　　 一个家，如果没有合适的窗，那真的是不敢想的事。我庆幸我有这么好的窗，将我的世界打开，窗，有时候真的成了一种奢侈品，我就炫耀过，也是，当下的世界，物质似乎已经不是值得炫耀的了，我们可以炫耀空气，里面少一点PM2.5，干净纯洁，就是一个城市的财富。当然有一个大窗，就更值得炫耀了。这种炫耀是放在当下的日子里，吃穿用度，都不在话下了，那些得天独厚的东西，就是优势。
　　
　　 二
　　 相比之下，我在北阳台窗前流连的时间更多些。像一座山分阳坡和阴坡，北阳台光照时间短，阳光每天只是例行公事，下午三四点钟时，像猫一样，轻轻在阳台上走过。但由于厨房在北，直通北阳台，民以食为天，我自然光顾的机会无形地增多。有时烧饭，锅里的菜肴在“噗噗”冒着香气，脱排油烟机在勤奋地呼吸着，我就会站在窗前，边伸展腰肢，边浏览我们的“口字型”小区——四周楼房围出一片两块足球场般大小的绿地，绿地上穿插种植着各种树木和花卉，绿地一角有一个小巧的人工湖，俨然是一个微缩版的森林公园。我站在口字下面“一横”的五楼上，居高临下，环顾左右，就能清楚地看见各位邻居家开开合合的晾衣架以及壁挂式铝合金花架，晾衣架上常常挂满各式衣物，五颜六色，猎猎生风，爱花一族的花架上花草相映，四季轮回枯荣，仿佛转述着一个家庭平淡岁月中的喜怒哀乐。
　　 小区正门两侧是两幢临街的小高层楼房，是本小区里仅有的两栋电梯房。左边那栋楼上，十层楼上有一家南阳台上经常亮着一盏灯，灯光桔黄，多次仔细看，才分辨出来，那应该是一个真正的养花人，他用一只灯泡来补充光照。阳台没有封窗，而是封着遮阳网，绿植的枝叶十分茂盛，有的已从遮阳网的孔中钻了出来。有一次，主人在业主群里还发了照片，阳台上盛开着大朵大朵的白玫瑰，获得大家一致的点赞。在我视野的右前方，毗邻我家的是一栋和我家等高的多层楼房，最显眼的是四楼有一家阳台没封，我经常看见一位面容白皙的少妇晾晒衣服，感觉眼熟，后来在楼下碰到过，原来，她是和我住在同单元里一楼一位老人的儿媳。有一段时间，她似乎爱上了养花，几次看见她把一盆盆盛开的鲜花在阳台上搬上搬下。后来，不知为什么她忽然不见了，只是阳台上轮换晾晒着不同的衣物，还时不时传来一只小狗寂寞的叫声。到了晚上，小区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呈现一派人间烟火景象。小区弯弯曲曲的甬道旁，路灯照射着柔和的光芒，人工湖旁的假山上，水流如瀑，每天这时，物业人员都会给人工湖补水，水声喧哗，仿佛一场大雨突然降临。有人在健身器材旁活动健身，有人在高大的香樟树下闲聊，有自驾车闪着车灯驶进来，在焦急地找车位。每当看到这些，我心底都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情。有时，我碰巧会看到一弯月牙升起，就仿佛挂在小高层楼房的楼顶上。有时，我会从两幢小高层楼房中间的空处极目远眺，那是一片悠远的星空，星空下是层层叠叠影影绰绰的楼顶，那再远处呢，再远处，过千山过万水，应该是我的北方家乡。
　　 我有了风景主人的感觉，似乎所有的风景都为了我而设置。这种姿态，不仅仅是极目所得，还有着一种心态，希望各家在可能的地方都拿出自己的拿手好戏，弄出自己的风景。这些风景，装饰了别人的窗口，打发了自己的心情。
　　 今年春天，春寒料峭，我们幸福平静的日子遭受了新冠疫情的侵袭，盛夏来临，夏花绚烂，申城抗疫取得了初步胜利，如常的生活正在回到我们中间。想起那段封城封控的日子，我不由地慨叹：感谢人间有窗！那七十多天，全市居民大多数时间被要求居家生活或办公，足不出户。有时难免烦躁，我就盯着窗户上贴着的福字，怀想春节时热热闹闹过大年的场景，或者就琢磨玻璃上有一块擦不掉的擦痕，想必是一只飞鸟因玻璃太透明误闯留下的痛吧？或者站到窗前，俯瞰大白和志愿者们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好为他们担心和感动，或者目光巡视小区好久没有修剪的绿化带，我看见，一丛丛盛开的杜鹃花姹紫嫣红，惹得彩蝶翩翩。
　　 一时的昏暗，也许会阻挡我们的视线，但一座城，有无数扇窗，只要有窗，我们就一定能看见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