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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月】雨季(散文)


作者:沧桑战神 童生,741.4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366发表时间:2022-07-02 20:43:16
摘要:回忆几十年前的农村生活,原发首创。

北方,夏至一过,雨就多起来,雨季到了。
   淡淡的雾气,亮晶晶的雨丝,湿漉漉的青石板小巷,碎花伞下素雅的旗袍……这是我对江南雨季的印象。若把江南烟雨比作温婉娴淑的女子,那北方的雨就像调皮贪玩的小孩儿,它说来就来,一声锣鼓般的雷鸣之后,便从云端一跃而下,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人们的门窗,一点也不考虑这样粗鲁的行为是否会讨人嫌。看看,窗台上那棵盆栽旱荷,早已被它摧残得枝叶凋零,原本红唇似的花瓣已经坠落,泡在浑浊而冰冷的泥水里,真个是绿消红瘦,让人心疼不已。
   隔窗往下看,下面是一楼邻居的袖珍小院,院子虽小,阿姨也没舍得让土地休闲。大约她像我一样,也是后来进城的乡下人吧,她不种花不种草,偏偏种了几棵玉米。时值夏至,玉米已经一人多高,只是尚未吐穗,此时它们正沐浴在滂沱大雨中,宽大而翠绿的叶子向两侧伸展,仿佛一双张开的手,正欣喜地捧接这一汪来自天上的甘霖。城市里难得看见庄稼,这几棵绿油油的玉米让我倍感亲切,看着看着,我的思绪像风筝一样,飘飘忽忽地飞回了多年前的乡村。
   若把颜色比作一首音乐,绿色恰恰是乡村雨季的主旋律。雨露滋润禾苗壮,田野里,玉米像青春期的孩子一样正在拔节生长,到处都是浓浓淡淡的绿,夏风一吹,便泛起层层叠叠的绿波,风景甚是迷人,可是这迷人的风景是农民辛苦创造出来的,我家就是万千农民家庭中的一个。
   那时候我家有十亩玉米地,播种、锄草、施肥、浇水、收割,这些环节就像一条周而复始的流水线,而这条“流水线”上的劳作者只有父亲一人,他拉着满满一车东西在乡间小路上前行的时候,那弯腰弓背的样子,常让我联想到蚂蚁奋力拖动大米的情景,我虽然心疼却无能为力,因为还要上学,只有在暑假才能走上“流水线”,帮他一点忙。
   暑假正值雨季,也是玉米最需要养分的时候,趁雨天给玉米施肥是个既省钱又省力的好做法。每当快浇地时,父亲总会准时打开收音机听天气预报,边听边自言自语:“老龙王要是忙活一阵,能给咱省下几百块钱哩!”父亲指的是浇一次地要花几百元电费。可是老龙王好像故意给人找别扭似的,越是盼下雨,天气就越晴朗,最后竟至万里无云,毒辣辣的太阳无遮无拦地从早晒到晚,哪里有一点雨的影子!这样煎熬了几天,父亲终于熬不住了,最后一次怀揣侥幸打开收音机,可是,天气预报还没有播出他就拿起铁锹说:“听也白听,估计龙王是睡着啦,指望它是不行了,干脆浇地去吧。”父亲一只脚刚迈出门槛,收音机里就传出一个清亮的女声:“今天夜间石家庄东南部地区有中到大雨,偏北风4-5级……”声音像突然涌出的一股清泉注入我和父亲的心里,我不禁喜上眉梢,父亲却楞住了,真的假的?这晴空万里的还能有雨?还是中到大雨?看着他满脸疑惑的样子,我说:“反正都决定要浇地了,不如下午就把化肥洒到田里碰碰运气。”这个逻辑当然是对的,父亲同意了,于是我俩立刻行动,从屋里搬出化肥,装车,拉起来就往村东的地里走去。
   下午的天气还是很热,太阳底下走了一会儿,一层汗珠子就从毛孔里渗了出来。刚出村口,就见西北角的天空窜出一堆黑锅底似的乌云来,那乌云像吞了催化剂似的急速膨胀、涌动,眼看着掩了小半个天空,整个天空呈现半蓝半黑的奇异景象,黑云杀气腾腾,张牙舞爪地直奔我们这里而来,看架势,大雨是要提前来啊。父亲笑着说:“咱们得快点,恐怕要淋雨了。”在两边都是青纱帐的乡间小路上,我像一匹小马驹似的拉着车一溜小跑,心跳咚咚,车声辘辘,很快便满身大汗,所幸前面就是地头了!
   到了地头,我剪开袋子,把白如雪粒的化肥舀到塑料桶,提起桶就钻进了这片绿色的海洋里。相邻的两垄玉米叶交叉搭叠,好似影视剧中古代士兵架起的刀枪林,叶缘薄如刀刃,碰到脸,准会划出道道血痕,没关系,闯吧!抓一把肥料,弯腰,低头,开始在“刀枪林”里穿行,就像给雏鸟喂食似的,在每个玉米的根部洒上一小堆化肥,我边洒边快步向前冲,玉米叶相互碰撞,“刷啦刷啦”的一阵乱响,划在胳膊和脸上生疼,可是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心想着在大雨来临之前把化肥全部洒到地里,因为我已感受到风的凉意,凭经验判断,这是大雨来临的前兆!
   化肥洒在地上,浓烈的氨味便在青纱帐里弥漫开来,牛虻循着氨味飞过来了,它喜欢氨味大概就像我们人类喜欢香味的道理差不多吧。牛虻瞪大眼睛,像雷达一样扫描着目标,很快,我就被锁定了,它悄无声息地落在我的衣服上,隔着衣服把它长长的吸管刺进我的皮肤,开始大口大口地吸吮起来,待我感觉到疼的时候,这个“吸血鬼”已经忘情地吃饱喝足了,原本瘪瘪的肚子鼓胀起来,气得我用沾满化肥的手“啪”的一声狠狠拍去,贪婪的“吸血鬼”便应声坠落,衣服上溅出一小朵桃花来。
   两垄、四垄、六垄……总共三十垄玉米,当剩最后两垄的时候,青纱帐里已经变得十分昏暗,黑夜似乎提前降临了。待我洒到地头钻出青纱帐抬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浓稠的墨汁已经把蓝天全部淹没,村口有棵大柳树,一团黑云从天上垂下来,像是从《西游记》中跑出来的妖怪,它遮了树梢,像是要把柳树吞掉消化似的,好可怕的景象呀!原本炙热的风变得凉爽起来,风吹叶动,青纱帐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洋。雨就要来啦!我返身潜入这片“海洋”里,刚刚弯下腰,突然,一道电光劈来,像相机的镁光灯闪了一下,我眼前一片雪亮,又一片黑暗,紧接着“喀嚓”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闪电和雷声几乎是无缝衔接,我感到大地都被震得瑟瑟发抖!几点玉米粒大的雨滴砸在脖颈上,冰凉冰凉的,好像同学们闹着玩出其不意把冰棍塞到脖窝似的,我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即“海面”上响起一阵筛豆般的雨声,我看不见父亲,却听见他在不远处大喊:“快点洒吧,化肥都成汤水了……”后面的话淹没在一片急雨声中,紧接着,又一道闪电,又一声炸雷!
   最后两垄我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完成的,雷声过后,急雨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雨水浇到玉米叶上,又跌落到我的头上、身上,雨水混杂着汗水顺着头发和衣服流淌,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擦擦眼,瞄了一下塑料桶,里面哪里还有化肥的样子,早就变成了冒着氨水味的化肥溶液!于是,我提着桶沿着垄坝一路浇过去……
   一番折腾,终于把所有的化肥都洒到了地里,父子俩也浇成了落汤鸡,我们胡乱地把车藏在地里,把空化肥袋子罩在头上,急急慌慌地往村子里跑,希望能跑到哪家的门洞下面避一避雨。我前后看看,茫茫大雨中,只有我们父子俩在奔跑,仿佛世界上就剩我们两人似的。天空明一阵暗一阵,电闪雷鸣,雨扯天扯地的垂落,冰冷的雨胡乱地往我们身上拍,路上浊流滚滚,积水已经漫过了脚面,耳边只剩一片“哗啦哗啦”的雨声……
   我慢慢收回那只逆着时光飞舞的“风筝”,回到现实中来,窗外雨声淅沥,一如几十年前。彼时的我“少年不识愁滋味”,稀里糊涂地走出了那段泥泞的日子,如今的雨季我能安静地坐在屋里,隔窗听尽潇潇雨,也算幸运。人生就像这雨季,有晴有阴,可是,只要我们怀揣一颗“一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之心,走在泥泞里就不会觉得苦,岁月像一盏淡酒,埋藏久了,就会酿成别有风味的醇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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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进入盛夏,也就进入了雨季。看着邻居家浸润在大雨中的几棵玉米,作者的思绪飞到了多年前的乡村。农村的雨季是绿色的,那是大自然的色彩,田野的色彩,也是庄稼的色彩。对于以种地为生的农民来说,久旱逢甘霖,雨水就是上苍赐予他们生存的甘露。为了省下几百元钱的浇地费,父亲带着作者趁大雨到来前为玉米施肥,虽然最后两个人被浇成了落汤鸡,但是心里却是十分惬意……这是一篇情景交融的怀旧散文,由景及情,行文流畅,叙述生动,描写细腻,思绪在时空之间自由穿梭,更有对人生的深刻感悟:人生如四季,有晴有阴,只要怀揣豁达之心,就能体会走出泥泞,重见阳光的喜悦。倾情推荐,佳作共赏!【编辑:淇水碧柳】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0703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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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淇水碧柳        2022-07-02 20:45:19
  读着战神的怀旧散文,我的思绪也飞回到了过去,儿时的雨季充满了童趣,虽然生活很贫困,但也乐在其中。
与文字相伴,把柴米油盐的生活过出诗情画意。
回复1 楼        文友:沧桑战神        2022-07-03 09:28:44
  谢谢淇水碧柳精彩编辑,我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只有多思、多读、多写才能提高呀。
2 楼        文友:淇水碧柳        2022-07-02 20:46:29
  战神的每一篇文章都很精彩,语言凝练,描写细腻生动,画面感很强,很有代入感,学习了!
与文字相伴,把柴米油盐的生活过出诗情画意。
3 楼        文友:小鹿纯子        2022-07-02 21:42:07
  人生就像这雨季,有晴有阴,可是,只要我们怀揣一颗“一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之心,走在泥泞里就不会觉得苦,岁月像一盏淡酒,埋藏久了,就会酿成别有风味的醇醴。写得真好,画面如在眼前,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回复3 楼        文友:沧桑战神        2022-07-03 09:31:53
  谢谢鼓励,还要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文章,目标还在遥远的地方呢,需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上去。
4 楼        文友:荷锄叟        2022-07-03 06:04:04
  有实有虚,有景有情,有叙有议,有事有理。经历过的生活,才这般动人。
原名,贾晔;笔名,叶中华;网名、新浪博客、微信公众号名,荷锄叟。
回复4 楼        文友:沧桑战神        2022-07-03 09:37:11
  贾老师好,生活写实,相对容易些,我尽力写出一定的思想性,不管是龙是蛇吧,总要在文中或文末点上眼睛的,这样有一种提纲挈领的感觉,不知是否千篇一律?
5 楼        文友:红尘一莲        2022-07-03 20:47:39
  我也有过雷雨突袭的经历,读来很是亲切,又像是自己的过去。
回复5 楼        文友:沧桑战神        2022-07-04 09:01:32
  写的都是老百姓自己的事,算是写实吧,在农村生活那么些年,这样的事很常见了。
6 楼        文友:彩蝶飞舞        2022-07-03 23:22:52
  雨季,总会引发人们无边的愁绪。人生如雨季,有晴有阴,尽管有时我们会遭遇滂沱大雨,在泥泞的路上行走,但只要心中有梦,总会迎来一片晴空,欣赏老师佳作。
愿做一株野草,简单,自然,宁静,美好。
回复6 楼        文友:沧桑战神        2022-07-04 09:03:27
  其实我挺喜欢江南的雨,喜欢那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意境,可惜过了那个年龄段了,那个年龄段遭遇的正好是滂沱大雨。
7 楼        文友:赵积琦        2022-07-04 11:36:57
  借景抒情,传统的写法,战神文章可当教科书范文。正如你所说,不管怎么写,言之有情,言之有物就是好作品。
回复7 楼        文友:沧桑战神        2022-07-04 14:43:34
  是的,我觉得文章切忌空洞,最好讲出一个故事来让大家看,让大家听,这样别人才觉得有意思,只是华丽词藻的堆积,就像人穿衣服,乍一看很美,往里一看,是个空壳子,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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