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葛公豆腐脑(散文)
一
在葛公人的食谱里,豆腐脑那可是最实惠、最贴心的美食了。
豆腐脑单是它雪白的颜色就足以让人抵不住诱惑了。仿佛就是一团春雪,或者是一坨白云。润润的,软软的,滑滑的,多么让人疼爱的嫩白色泽!再点缀上葛公特有的佐料,如:香菜末、韭菜末、葱花,再加上一点红红的剁椒酱。少许的香油、酱油,或浇上制作的卤汁,呵呵,那真是色香味俱全,非让你流口水不可。
中国人喜欢吃豆腐脑的地区不少,南方人叫它豆花,文雅了不少,却远不如葛公人称之为豆腐脑更贴切、更熨帖、更接地气。这个名字正如葛公人的朴拙坦诚,洋溢着一种憨厚朴实山里人的情怀。豆腐脑,用心为之的食品。葛公人这样理解。
说起制作豆腐脑的过程,不光是几家豆腐店会做,从葛公老街到十里八村都会这门手艺。
秋后,新收的圆滚滚的黄豆,用井水泡上一宿。第二天,再把泡涨了的黄豆用石磨打出豆浆。这可曾是一道体力活,如今大都用了机器,可葛公桥头谢家兄弟二人,坚持用手工石磨打浆,能蕴出原汁原味来。工序简单:把豆浆用纱布滤去豆渣,将豆浆放到大锅里加热烧开,再将豆浆盛到大桶里。略一降温,就赶紧一手向桶里撒点石膏粉,一手用勺子搅动大桶豆浆。直到豆浆慢慢变稠,桶面出现一层薄薄的豆腐皮为止,这时候豆腐脑就算好了,只需静静等候十几分钟,桶内的雪白的豆腐脑就生成了。这当中,石膏的量是关键一关,多了易老,口味质感色泽都没有了;少了,又难以成形。这实在是个技术活呢。据说这技术还是东晋时期著名的道教学者葛洪在葛公留山炼丹时偶尔将石膏点入丹母液即豆浆之中,经化学变化便成了豆腐脑。
豆腐脑制作除了石膏精准把屋外,还要掌握点卤的技巧。它要求熬浆用微火,不能溢锅(可以放入豆制品专用消泡剂消除泡沫,食用油也可以),使豆腐脑不糊、不苦、不涩,勾卤时用急火,一开锅就行。卤的烹制要用鲜羊肉片和好口磨汤,火候要掌握好,不能用炖肉的技法熬卤,这样,才能保持卤的新鲜。
其实豆腐脑没有味道的,所以吃豆腐脑时,一定要浇上卤汤汁来提味。盛豆腐脑也有讲究,用平勺盛在碗内,碗中间豆腐脑要像小馒头似的凸出,浇卤时,卤从豆腐脑上流向碗的四周。葛公人喜欢用香菜末、韭菜末、葱花拌卤汤汁。浇完卤汤汁,豆腐脑瞬间香味四溢。雪滑、白嫩,色香味俱全的豆腐脑,让人见了直流口水。
二
关于葛公豆腐脑,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呢。相传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时,路过葛公徽道,夜宿三里亭。早上起来,闻到一股香味,乾隆顺香而来,原来是一家卖豆腐脑的作坊。作坊女主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村姑,长得美丽端庄,人称“豆腐西施”。这天早上,村姑一见商人模样便笑脸相迎。很快,从里间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白嫩嫩的豆腐脑,点上卤汁,上面撒些葱沫、香菜,一股香味直侵鼻孔,弄得乾隆胃口打开,吃惯了山珍海味他,哪见过这种食物,一开始小勺入口,后来端起碗来喝,直喝得皮涨肚圆。乾隆临走时,夸姑娘长得漂亮,夸豆腐脑好吃。后来,村姑才知道,那位商人竟是当朝的皇帝。于是,民间口口相传,很快从三里亭到葛公镇,沿途豆腐脑生意火爆起来。
我在这座古老的山镇,工作近四十年,每天赶早,喝碗豆腐脑已成为一种习惯。不仅迷恋它的细腻纯白的样子和滋润爽滑的口感,还有那绵厚醇美的香味。四十年里,从未嫌弃豆腐脑这道食物,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葛公豆腐脑,一年四季都有,只在卤汁配料和香菜上有所不同,夏天配凉性的,冬天配暖性的,四季享有不同的口味。吃法上也不同,夏天凉着吃,冬天热着吃。夏天早起跑步,路过店面时,同老板打声招呼,将豆腐脑放在冰柜里冰一下,绕留山跑一圈,回到店里,坐下来休息一下,然后喝一碗凉凉的豆腐脑,那感觉,比三伏天从太阳底下走进空调间里还要舒服。喝下了,不仅浑身凉透,而且口留余香,回味无穷。寒冷的冬天,绕城跑一周,虽然穿得多,额上只微微出现一点点汗渍,但只要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后,便大汗淋漓,回房间洗个澡,一天都感到舒坦。
想喝豆腐脑,必须要起早。在葛公,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豆腐脑的美味,早上七点之后就没了,豆腐坊要做豆腐。到过葛公的人都知道,葛公的豆腐远近闻名,每天不仅要满足本县的市场,还要推销到池州、安庆等地。所以豆腐脑点上石膏后,上架一压便成了豆腐。过了时间点,只有豆腐、茶干卖,就喝不到豆腐脑了。
朋友常来葛公,问什么时候能喝上豆腐脑,我告诉他,一年四季都有,不过早上要早来。
最近一年,我调到县城工作,再也没喝过豆腐脑了。有一天,有卖豆腐脑的吆喝声,我赶紧从楼上下来,买了一碗,但喝不出葛公豆腐脑的滋味来。我真的想回到葛公,喝一碗葛公的豆腐脑。
有人说,美食里都含着乡愁,不然不会那么贪恋。我也说不清了,葛公人的豆腐脑,并非我的家乡特产,或者是因为我与之相处大半生,重新滋生了乡愁?也是,每当个把月没有会葛公,我就寻思着找机会跑一趟,去看看有无新变化,喝上一碗豆腐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