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的夜晚，我最喜欢看月亮。喜欢得很是情深，恨不得把月亮衔到嘴里变成一篇优美的散文或者诗歌。
　　 银光泄地，粼粼如水，那种特别纯净的感觉，让我经常在孤独的冥思的夜晚涌起无边的怀念，心里弥漫着淡淡的伤感。每当这时我就对着月光回忆往事，回忆那些发生在月光之下的平凡故事……
　　 那是一轮上玄月，远处的山峦的轮廓在月亮淡淡地清辉里模糊着，稍近的庄稼地里呈现出一幅幅素描的静态，稻花开始扬香，不久就可以去收获。我的父亲含着笑容，蹲在院坝一角的磨刀石边，“哗啦哗啦”地磨着一把带着锈蚀的镰刀，父亲的职业是小学教师，回到家却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为了收割成熟的稻谷，父亲就提前开始磨刀了。我见他开始给灰色的磨刀石浇上水，然后把手里的镰刀贴在磨刀石上有节律的滑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镰刀的光泽在月亮下不断闪动，镰刀的锈蚀与磨刀石上的水纠缠成为褐色的泥浆流到地上，镰刀的锋利本色渐渐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寒光夺目。父亲把左手拇指放到镰刀口子上微微弯曲的试锋，说：“再磨一百下就可以用了！”父亲接着说：“刀不快，石上磨；人不会，世上学。磨刀是我做人的本分，锈迹就是人身上的缺点，很需要经常有能人来把他打磨一番。”我一开始并不全不懂得父亲话里的含义。后来我用父亲打磨的镰刀去收割水稻，才慢慢等懂得父亲话里的深刻含义，那弯弯的上玄月也就成了心底的记忆。那弯月就像人身上的缺点，需要经常有人来打磨一番。锈迹清洗了，镰刀就可以使用了。父亲意味深长的话语和那弯残缺的上玄月也就成了我刻骨铭心的记忆。成为一轮永久沉淀在我的记忆深处的一个乡村月夜！
　　 农历的七月十五这天，月上中天。这是乡村里的一个节日，俗称“月半节”又称为“鬼节”，也有的把它说成是天上牛郎织女团聚的日子。反正在我们这里有“年小月半大”的说法。人们都要化纸钱祭奠祖先，让他们在阴间团圆。这个节日很是隆重，母亲把炖熟的猪头肉装进大盆里，端出来放在月光下的供桌上，插上几双筷子，让先人们品尝。月光如洗，散发出香味的猪头肉给这个夜晚营造出一种特殊气氛。父亲拿出一叠小瓷碗，往供桌上一摆，再把坛子酒抱出来，把酒倒在碗里。然后父亲举起一碗酒，口里念念有词，这是他给先人们在敬酒。我看到一缕闪着亮光的酒水瞬间熄灭于月色中，在地上成为一滩积液。芬芳的酒气随即氤氲而生……我畅想着先人们在月光下欢乐团聚，谈笑喝酒的情景。母亲在一边点燃纸钱。化为灰烬的纸币在微微夜风里翻飞飘扬……就在这时，院坝坎上的桂花丛里突然一声响亮，一只猫头鹰箭一般的射向渺茫的云空。父亲说，这是先人们吃饱喝足后愉快地回去了。父亲的话是我遐想到，一群老人银须染染，无声无息的离开供桌。但是我始终没有看到我想象中的情景，因为那些老人生活在另一个神秘的世界。在皎洁地月光下，乡村的生活的艰辛已经远远地离开，留下地只是人们充盈的心怀和欣慰地宁静！
　　 下玄月还没有冒出来。群山在夜幕中环抱着田野，吊脚楼屋檐上的夜露珠开始在瓦愣上聚集，视野被黑色填满，没有一丝余地。把弯弯地下玄月犹如镜里的水银，隐藏在天空深处。父亲从地里搬运回烤烟叶片，母亲就带着我们都没开始划烟上杆，这也是富有很好配合的劳动，需要把烟叶整理整齐，用麻绳绞在小竹竿上，一根竹竿可以绞上百十皮烟叶，然后打结，放进烤房里点燃煤火将烟叶烤干。一般一烤房烟叶要烤一个星期，然后出烤房，按照颜色捆成把子。早挑到烟草收购站去出售。一场烤烟的细致活儿都要在月光下做完，父母常忙碌到深夜。想想那些年代，乡村农民要得到一点劳动的钱真是很不容易。我半夜醒来，看到窗外的月亮，看到在月光下劳碌的父母，也就再也睡不着，也就起床参加一起劳作……我不知道父母在大半辈子的操劳中，历经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这个月夜给我的记忆提供了难忘的背景，构成了我在回忆往事时不可移易的现场！那晚的月光常常在我清晰的回忆和迷糊的泪眼中闪耀。
　　 有个著名的诗人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一首题为《蝉声》的诗，诗中写道：“今夜/最美的/还有落在院子里的月光……”这首诗表达的是诗人闲散的听蝉，但是我坚信这优美的月光也一定烙印在诗人的心中。人生的记忆里有一片乡村月光，那就更回是你感觉到生活的充盈，感到生活就是那么的值得回味！
　　 【2022年7月6日静心草堂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