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赴洪湖,见证生命的美与力(散文)
素有千湖之省的湖北,荷花是随处可见之物,在河湖众多的竟陵城,一到夏天,到处都有青荷在摇曳。可我偏偏对洪湖印象至深,那烟波浩渺的湖水,一望无际的青荷,无不散发着蓬勃奔放,原生态的野性之美。不由得让人发自内心感叹:任何一种稀松寻常之物,当数量汇集到一定程度,就足以掀起蔚为壮观的气势。
大多人看荷,眼里只有青翠的荷叶,或红或白的荷花,有谁会注意到那浩淼无极的湖水呢?我明白自己的内心,奔赴几个小时,想看的除了荷叶荷花外,我更向往那极目四野,水天一色的空阔。
水养万物,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沉湖也有大片的荷花,但都长在旱地上,少了一份灵动与诗意,给人一种鱼翔浅底、虎落平阳的局促感。美学和音律达人贾母听琴声要就着流水听,足见水与万物的相融性。我们欣赏一景,并不局限于某一单个景物,更多的是欣赏那种力与美的和谐统一、静与动的相得益彰,自由舒展的空灵之态,正如荷叶与湖水一样,彼此依赖,彼此成全。
到了洪湖地界,从码头坐游船到湖心岛有一段时间的距离。7月的天气,还没有炎热到如火如荼的地步,老天也很慷慨,刚一登上船,突然飘起小雨来,似乎在为我们洗尘。
游船行走在湖心,四周是白茫茫一片,不断有快艇乘风破浪从后面超越,船在荡起的波涛中起伏,飞溅的浪花交织着游人恣肆欢快的尖叫声,像音符般跳跃在湖面上空,那些被规训的、被内卷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听老船工讲,以前的湖水比眼前更为浩荡,更为清澈,后来围湖造田,湖水减缩了大半,我们所看到的湖水只是以前的十分之一。
这样的湖水在江汉平原已经是够辽阔的了,老人说只是以前的十分之一,那以前的湖水不是辽阔似海了吗。我随口一问:“您现在多大年纪了?”老人说:“78了,再过两年就80啦。”我暗自惊叹,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平时所见年近80之人,大多身躯佝偻,走路都颤颤巍巍,眼前的老人常年在湖面行船,栉风沐雨,反而气色红润,身板硬朗,说话中气十足,真有得天地灵气之相。
我出去游玩时,很是喜欢和当地老人攀谈闲聊,我相信从人口中得到的事实真相比书本更真实更具体,那是未经修饰,真实可信的。
“这湖里鱼很多吧。”我看湖中心长着一长条郁郁葱葱的芦苇,湖两岸水草丰美,时而传来野鸭野鸟的叫声,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可笑的废话。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靠湖自然是依靠湖里的鱼虾,水产品谋生了。”老人看雨越下越大,拿来塑料布围在船沿的护栏上。
我说:“不用啦,您看天边的乌云在飘移,一会就没雨了。住在湖边真是好哇,鱼米之乡,赏不尽的湖光水色,吃不完的鱼虾菱藕,每天都生活在画中。”
老人接着说:“免得雨水把你们的衣服漂湿。这还湖造田,人为地破坏自然环境,引发过几次洪涝。现在政府重视河湖治理,比以前好多啦。”
我说:“是的,人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得失,还得为子孙计,眼光要放长远。”
老人接着道:“你们只看到了眼前的美景,哪里能看到农人的辛劳呢。再说,天天看这景,就不稀奇了。”
“生存不易,每天在风雨烈日下奔波,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吃力的事,这些美景对人也是一种安慰吧。”我似在回答,又似在自言自语。
边看湖景边闲聊,很快就到了湖心岛上,巧的是雨也停了。
当我的脚踏上湖心岛的那一刻,就有一种清新的、沁人心脾的气息袭来,那是荷叶、荷花混合着泥土、湖水的气息,带着生命特有的朝气,在夏日的阳光下尽情释放。
极目远眺,视野内外,全是一片油润的翠绿,那粉色的、白色的荷花摇曳其间,仿佛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就是为此情此景而作。
世人都喜赏花,我独偏爱赏叶。莲花的美毋庸置疑,超尘拔俗,风姿卓然。可越是美的东西越是经不住风雨侵袭、挨不过时光摧折,当美凋谢的那一刻,总会给人的心灵带来无限伤怀。叶就不同,荷叶皮实,它的绿伞可以从5月一直撑到11月。它不同时期的生命都有不同形态的美,从青春时期的热烈,到中年时的从容,及至晚年时一身枯骨,都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风姿,可入诗入画。每到冬季,看到一梗枯茎撑着一叶残败的枯荷,就是不肯坠入湖水的姿态,总会让我想到远古那些风骨凛凛的文人隐士。“留得枯荷听雨声”,连一向不喜李商隐诗词的林妹妹都偏爱这一句,足见枯荷之妙韵。
我远道而来,就是为领略青荷这种静而不争,心有湖海的气势;就是为参谒从淤泥中盛开的莲心佛语。当一个人总是喜欢和外界争,事事都想压人一头,他的内心哪有清静可言,又如何能领略生命的真味呢!生命是自己的,只和自己争,和命运争,才能将生命之美绽放到极致。
我们一行四人徜徉在林荫道上,边走边看,谈笑风生,好不惬意!我见有一列微型火车在荷叶间穿行,便提议去体验一下。架在荷湖上的轨道绕湖一周,坐在上面可以近距离观赏花叶之美,人在花丛游荡,掬水扬波,香气满衣。
当观光火车穿行至彭家大院,便传来一阵紧锣密鼓的乐声,那是在排练《洪湖赤卫队》。对这部影视剧,我从小耳熟能详,电影、电视剧、舞台歌剧我都看过。父亲平时在家,拉二胡也经常拉其中的调子:《洪湖水浪打浪》、《看天下劳苦人民得解放》,这些曲调歌词早已深入人心。
彭家大院是一栋青砖黛瓦的农房,堂屋大约能容纳100余人。舞台设在东头,以牢房为背景,台下左右各放4条矮长凳,一边8个座位,一排可坐16人,大约5排,等待观看演出的游客在陆续入场就坐。
我看演员还没登上舞台,就在四周观察一番,原来他们一群人在侧边的耳房吃午饭。其中一女士60多岁,皮肤白皙,举止优雅,一看就是本地剧团的专业演员。她的头发在后脑勺挽着个发髻,穿着一件蜡染的蓝底白花土布上衣,肩膀和手肘处都打上了补丁,着一条灰色粗布裤子,脚穿一双黑色的旧布鞋。“您就是扮演韩母的演员吧。”我见她端着个空碗,走出来到门口的水龙头下洗碗,便和她聊天。她点了点头,说:“是的”。“什么时候开场呢?”“等他们吃完就开场了。”“韩母”指了指屋内一桌子人。
我搜索着“韩英”在哪里,我把目光锁定在一位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子身上,她约莫四十出头,皮肤较黑,眼睛大而有神,也是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旧布鞋,身板很结实,看起来就是很能吃苦耐劳的庄户人家寻常女子。
过了几分钟,音乐前奏开始响起,我们几个回到座位上,等待演员出场。在音乐的渲染中,一脸悲伤的韩母和戴着脚镣手铐的韩英相继出场,这场演出围绕韩母探监展开,韩英在牢房唱的一段《看天下劳苦人民得解放》为主要看点。
母女俩从开始回忆苦难往事的如泣如诉,悲伤难抑,到倾诉衷肠的悠扬婉转,最后韩英与母亲生死离别的坚定不屈,随着激昂音乐的渲染,肢体语言的表达,和着铿锵有力的唱词,将观众的情绪全然引入剧情之中。我悄悄环顾四周,发现好多人都在擦拭眼泪,因为我也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想看看是否只有我如此感性,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我发现有一种人,处于静态时很平常,但她一开口,一举手投足,就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这是我观看“韩英”“韩母”演唱时的感受。她们在长期的演出中,经受英勇人格的熏陶,已经将自己代入到角色中了。当一个人,不惧生死,不畏压迫,勇于反抗时,她的血性就呈现出来了,有斗志的人,由内而外闪耀着不可抗拒的光芒,这就是角色赋予演员的魅力。
世间之美各具特色,洪湖的美在于:湖水浩荡,漫延天际;青荷绚烂,贞静离尘;反抗剥削、反抗压迫、追求自由的血性与勇敢更是生而为人必不可少的基因。
当身体长期被圈养于室内,只能站在窗前看到一小片风景时,那些精致的、刻意的、人为的东西都让人徒生厌倦;只有原生的、奔放的、有力量的美才能唤醒和治愈。
生,当如夏花般绚烂,有了美好的体验过程,谁又在乎那结局。
在我小时候所看过的许多电影中,最使我回味的就是《洪湖赤卫队》这部影片。
洪湖地灵人杰,两湖地域人才荟萃,地丰人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