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耕耘】【东篱】用文学为灵魂做一场“瑜伽”(散文)
一
以前的同事乔迁新居,趁着暑假,要把自己的瑜伽场所做一番规划,就邀约了我去。其实,她更想和我谈她的“瑜伽主义”。
她给我两个名字,指着她留出的一个房间说,帮我选一个吧。“塑身屋”和“修心池”,这应该是瑜伽的两个境界吧,她早就越过了塑身这个初级阶段了,据我所知,她练习瑜伽已十几年了,或许,她是不舍得初级用过的这个名字,或许她是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初步者,谦逊是瑜伽者应有的品质。
她说,塑身是瑜伽的一种外在功夫,是让身体在一段时间内保持一个优雅姿态,形成良好的体态。是浅层次的瑜伽运动,这个阶段可以是一两年,也可以是十年八载,可以是生活的一种形态,但真正的瑜伽高级阶段,一定是身心合一的状态,体式的概念已经不重要了。这是她的瑜伽体会,我感觉瑜伽与写作有了一种神似的契合,于是,我们发生了一些越界的交流。
选择瑜伽,原本是为了减重塑身,追求体型美。选择文学,原本是为了那份曾经的爱好,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但最终,都在追求一个目标——修心养性,为自己缔造一颗干净的灵魂。
隔行如隔山,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世间的道理总是有着相通处,在瑜伽和文学之间,我们有了共同信仰的哲学。
二
她说,瑜伽的动作就像是单词,动作的不断变化和组合就像是短语,一个套路下来就是一组句子,一个短章,练习起来,加上自我理解,注入了情感,那就是创作。她是教英语的,以这个学科特点来理解瑜伽,的确颇有见地。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遣词造句,或叙述描写,或抒情议论,笔下的文字在意念的驱遣下,成为精彩的篇章,那就是文学创作。这个过程,是一个创作者历练笔力的过程,更是陶冶自我触摸灵魂的过程。
是的,创作没有套路,没有一个终极的体式或模式,只有一个过程,享受创作的愉悦情感过程,让灵魂做一番洗礼,才是文学的真谛。
我说,文学创作是让我们的灵魂世界做深度的耕耘,对曾经的记忆,对世界的理解,进行艺术的重组。
她说,瑜伽者如果还停留于形体塑型上,也是肤浅的,简单地说,在某个体式上,要承载着自己对美的理解,让自己的灵魂在那一刻做静止的停留,感受一种灵魂跃出体腔来和自己关照约会的意趣。
谈起她的房子,她说,如果房子里没有爱,那只能算是一座半成品的建筑而已,对于她而言,没有瑜伽的空间,就是一个普通的空间,是个空壳。我相信,且并不认为她的看法是偏激的,因为她从瑜伽运动中收获了很多。
是的,一个人的灵魂总是要寻寻觅觅的,为的是去找到归宿,安顿一颗心,永远是人生最美好的追求。每一颗灵魂,在得到安顿之后,都要做最美的修饰和装帧。想起我大半生对文学的情缘,认同这样的见解。考学时选择汉语言文学,或许只是一种职业的需要,当职业有了保障,从事着教学文学的时候,文学就成为一种崇拜的东西,每一次授课,是在文学的殿堂里徜徉。退休后,不甘平庸的日子的消磨,我选择了江山这处“文学瑜伽园地”,将自己的回忆,精神世界里的积淀,拿出来过滤,用心修饰,精心打磨,创造了自己的文学篱园,那颗曾以为会消歇的灵魂又活跃起来,也变得精美起来。我偷偷地告诉她,出门时,眼睛是在搜罗万象的,胸脯是仰着的,因为我有一颗为文学而活跃的灵魂。我更明白了,唯有一颗高贵的灵魂才可以让自己的世界发光,这束光,先温暖和照耀着自己的生活,进而还可以影响别人,别人喜欢的可能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灵魂,我曾和江山东篱的朋友说,我们不曾谋面,但灵魂几度相撞,早就火花闪烁,光彩动人了。
是的,我们在江山为文学而耕耘,灵魂浸泡过的文学种子,篱园肥沃,落籽饱满,焉有干瘪之理!
三
我的同事告诉我,练习瑜伽近二十年,很少浓施粉黛,以为脂粉可以遮住的不是素面,而是伪装了灵魂,她感觉自己的精神面貌让她脸面有光,腮颊粉润,远胜了涂抹那些高档化妆品。我觉得她看我也应该是一种超越平庸眼光了,因为文学对一个人的气质会产生深度影响的,在养成气质上,读书是唯一的捷径,而一个文学创作者,是用他喜欢的文字给自己的气质添重增色的。
她突然和我说起一个男人要每日剃须的事,让我不解。她搬出了英国小说家毛姆的话:“每一次剃须都是一门哲学,机械中充满了一种微变和恒变。”每一次改变剃须刀的方向、力度,或者重复,或者停顿,都会有不一样的效果。练习瑜伽,没有定式,可以随心所欲,不断改变,是可以在改变中获得一种求变的美妙体验。是的,我联想到文学创作,每一次运笔写字创作,那些字词为主题和情感驱遣,在不断变化里,显出文字的摇曳多姿,会让人感到神奇与美妙。每一个重复,并不在一条轨迹上,是文字和人一起走进崭新的境界。“吟安一个字”,那是几经揣摩后的镇定和满足。“得失寸心知”,那是历尽艰辛后的深刻自知。“一诗千改始心安”,一定是体会到了灵魂安顿后的恣意和安宁,一定收获了“寻寻觅觅”的惶惑徘徊和“蓦然回首”的获得快感。
我们谈到读书。做了老师,读书的时间不多了,是遗憾。她觉得瑜伽和读书一样,或者是可以弥补读书不多的憾事。二者,成本都很低,但都可以成全一个最好的自己,甚至可以重塑出一个优雅的自我。
我不能苟同这个观点。文学创作的冲动,源自读书,“黄金屋”、“颜如玉”,要用文学去打开,去寻见,要修成文字功夫,得不断读书,汲取书中养料,书,永远是文学创作的一个源头,或者说是补充。我觉得与书为伴,将灵魂放进喜欢的书中,再转化为自己的思绪感情,流淌于笔端,这样再塑的灵魂就光洁鲜亮,否则,灵魂蒙尘,心地空虚,灵感沉寂。其实,为重塑出纸上的文字灵魂,没有谁会计算这个成本的,反而觉得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正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甚至觉得这样的结果,是唯美的,这不是病态的美,而是全力以赴的凄美和华美。
他说,再怎么缺乏音乐美感的人,一旦和瑜伽结缘,他的一切都会有节奏感了。每日的瑜伽,不仅仅是垫子上器械上的几小时,而是一堂音乐课,身体的节奏,情感的曲线,思想的步调,心灵的和声,共同作用,汇成自己的生命交响曲。很多人看着瑜伽者身体极度地扭曲,延展,拉伸,觉得是一种苦行,甚至是自残,其实,这是对自我的突破,突破于蜷缩,局促,无力,在这个过程中,音乐的节奏感是一种命令,或者是指挥。当然,我没有练习过瑜伽,无法走进这样的意境,但我觉得这些理解,恰恰是文学创作的曼妙特点。一个个字符,拼成达意的词,一个个词语,为了一种主题境界而齐聚,那种行文,仿佛就是指挥一场交响曲,键盘上的敲击声是表层的,而心底的旋律才是让文字生辉的曲谱。我常常感到,在一两个小时里,专注于一篇文章的写作,就像谱一曲,外界的躁杂喧闹,都被心中的曲子湮没,纯净的文字创作空间,一尘不染,喧声难扰。
四
还有一个观点,我很赞同。她说,练习瑜伽是致力于改造一个人世界的活动。的确,改造自己很难,但平庸无色的气质,一旦自我认识到是卑微无彩的,那就得去改变。她突然问我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教学一辈子你没有厌倦时?有的。她说她也有,正是练习瑜伽,她才发现自己教学的乐趣。教学上的言和行,都是经过瑜伽锤炼过的,精致,巧妙,充满美感。瑜伽可以使人以良好的状态面对生活,面对学生,每一次瑜伽给自己的改变,都觉得品位提升了一个层次,一样的,在课堂上,以瑜伽精神去建设,每一个学生的改变,都是最美的音乐。但从教师走进课堂的姿态气质看,瑜伽对于教师的教态仪态,都是不可或缺的修炼。而且这种改变,是瑜伽唤醒了自己的灵魂。如果内在的光未被点燃,你给自己的周边点上再多的蜡烛,也都是摆设,内心有光,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微光些亮,都是可以点亮自己前路的。这是她的自我改造说,我颇为认同。因为一个内心没有修炼欲望的人,是无法抵达这种神往的境界的。
以此反观文学,真的是恰如其分。文学首先是改变自己的创造活动,一种情感,一种理念,一种思想,在一个作者的内心,做着瑜伽,成就了最美的状态,到了呼之欲出,也就是自己把自己“点亮”了,内心有了文学之光,那就迫切希望诉诸文字,去点亮更多人的世界。我在江山创作的几年里,发现自己最大的改变在于,我不会一味地去愤世嫉俗了,观察生活的眼光发生了蝶变,那些聚焦的镜头总是摄取着美好的影像,储存于我的眼眸。文学点亮了我的世界,抚慰着我的灵魂,就像瑜伽创设的美好境界,容得下一个喜欢的人在其中,腾挪,跳跃,起舞,连自己都可以欣赏到这种唯美的姿态。人来到这个世界,短暂得几十年而已,哪有时间去抱怨,去诅咒,选择文学的方式,放射出自己的光亮,让有点阴暗的角落也被光射进,让灵魂在欢悦的世界行走,漫步,我尤其相信,文学相伴的灵魂,一定是不寂寞,不苦涩,是被阳光洗涤过的。
她动情地向我讲述她读英文书遇到的一个故事。一个记者在埃塞俄比亚采访,遇到一个女人领取的救济粮大米洒在了沙漠里,她花了一整天,从沙粒里一粒一粒地捡起大米。那些大米拣得起来么?能!在一败涂地的时候,仍然捡拾着生命之需,这是一场瑜伽。瑜伽就是可以让人在最糟糕的时候,还不能放弃。这不是无奈,这是在沙漠里捡拾着希望。
是啊,文学,不也是从我们的既往里打捞着那些美好吗?我们的灵魂不能被荒芜,拔草除芜的人是自己,不能因是陈年往事,早就尘封于记忆深处,不能因为那些往事就像芝麻粒一样,甚至肉眼难以发现而丢弃,文学人就是要从红尘卑微里,捡拾着自己的金子,除却泥沙始见金,灵魂处于金子般的光耀里,闪亮,光鲜,唯美。美,往往不是穿着华丽的外衣,而是从苦难里挣脱而出,需要我们用灵魂去沉淀,去迎接,去关照。
她善意地提醒我,练习瑜伽,倒立、扭曲、延展、挺拔、变型,这些动作,都是形而上的,关键是对自己虔诚,去慢慢改变,向着优雅。如果瑜伽简单地沦落为身体的姿势运动与矫正,还不如饭后散步。将瑜伽融入生活,坐卧行走,吃饭睡觉,做人和做事,都可以是瑜伽的状态。
是的,瑜伽是锤炼一颗心,一颗随遇而安的心,一颗向好向善的心,一颗纯粹无染的心。这让我想起印度哲学中的话,无论遇见谁,他都是对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应该发生的。我曾经这样想,文学是否就是在遵循这样的哲学,去表现那些“对的人”,去描述那些“应该发生的”。我们的灵魂不是天生就用来发泄的,需要那些美好的东西去濡染,去感化,去慰藉,千万不要觉得灵魂是无需打理而仍然完好。选择文学,为自己的灵魂做一场持久的瑜伽,是最美最浪漫的修行。
那些一辈子虔诚地对待自己的事业,心无旁骛地做着学问的人,是最值得敬重的,他们是真正的瑜伽者。他们把自己的心思和阅历都融进了学问瑜伽境地,不能自拔。路遥,以42年的生命做着文学的瑜伽;季羡林,以不倦的精神,韦编数绝,做着书卷瑜伽。血液和骨髓,天道和时势,都是他们瑜伽的材料。“把自己炼进自己的剑里”,人剑合一,这是求道者的境界,也是瑜伽者称道的禅境。
谁也未见自己灵魂的样子,但可以感觉自己是否是一个有灵魂的人,文学是一把剑,她本来就是为了淬炼成剑而存在。一个舞剑的人,如果只是可以舞出一些招式,想刺透别人的世界,那是妄想。所以,一个文学人,首先需要的是用剑来雕刻自己的世界。
五
在我的同事那里,瑜伽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种生活态度,这种态度就是让自己不断精致起来,她说,唯身体不可辜负光阴;又说,唯情感不能留着太多的空白。
弄文学,何尝不是如此。当我们把写作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让自己的世界不断精彩,让一颗需要文字驱动的灵魂跳跃起来,那就愿意天天坚持着文学的瑜伽。
一呼一吸,在瑜伽的状态里,都是郑重认真的。
一字一句,在文学的世界里,都闪着作者的思想光华,也应该是可以触动人的灵魂的。
瑜伽是给身体造型的,文学是给灵魂充氧的,是一场最生动的有氧运动。
她还说,有时候突然心中有一个想法,就像一粒种子,要在瑜伽的动作上复活表现出来,使之生根发芽。
是的,一个画面,一段故事,也如一粒种子,我也要在文学的纸上描摹出来,去碰撞读者的心灵。
文学不是一块敲门砖,如果说,文学是要去敲开灵魂的洞门,我愿捧着这块“砖”。
同事的“修心池”是没有池边的,虽不大,却连通着灵魂的世界。
我也有我的瑜伽,我是在用文学为自己的灵魂做一场持久的瑜伽。江山就是我的“修心池”,我得一池活水,愿做一条鱼,游弋池中,愿余生如鱼,不断做着灵魂的瑜伽。
2022年7月19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把瑜伽与文学契合也是一种境界。瑜伽的过理即文学创作的过程,这个过程注入情,赋于精神灵魂,这是老师超脱的思维想象,令人惊叹不已。
灵魂寻寻觅觅,寻找归宿,瑜伽塑身静心。心静了,文学就了冲动,这不是病态,恰是文学之人找到了创造文学的禅境。
怀才老师练瑜伽,是在给自己充氧,有氧运动,能够构思精美女章,以致写出这么好的散夊来。
文章构思奇特,想象力丰富,语言优美,有故事情节,有生活情趣,接地气,看完之后,我也想用文学为灵魂做一场“瑜伽”。
向老师学习,问好老师!
佛说:身体是灵魂借住的客栈。年轻时,我总不信灵魂的存在,犹如对待鬼神;到了不惑之年后,才渐次有了灵魂的意识。但还是身子跑得太快,将灵魂甩在后头而不顾,因而时常犯错,却浑然不知。您说我傻不傻呀?!
身体不过百年,灵魂却是永存。有了这种意识,我对生活的态度、对于功名利禄、对于生老病死,则都可付于笑谈中,并在笑谈之中,更加注重锻炼身体,倍加珍惜洗涤灵魂,可一直行走在布满草丛的弯曲小道上。今在群里见莲香老师清晨推文,让我眼前一亮,前路这么宽敞,原来健身与修心,还有这等上乘之法,神也妙哉,感恩感怀,又要长时发呆喽!言之不尽,须得祝福问安怀才师长为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