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赋
　　 忆往昔，吾与客重游故地，共赴寒山，登临远望，相忆相惜。然时过竟异，不见旧景，而又浓云挟风，枯木悬壁，尽皆凄然，吾与客相觑，抚额默语。
　　 日月相逐，流云飞逝，客迎悲风而叹息，曰：“吾与子久共立，极目远视以望无际，唯觉举世凄寒，仰叙无意，俯叹不得，环视皆空，尽皆满目疮痍，困厄难避。遥念歧路未跻，归途无期，皇天暗，君子恨，小人敌，哀怨独得凄楚枯凉地。心无所愿，了无期冀，余心久长泣而无人问津，感极而悲矣。”亦言亦泣，泪洒素衿，而愈湿悲靡，举杯望深林阴翳，郁郁而歌矣：“朝生暮死非蜉蝣之独属兮，吾与豪情岁月皆耄耋矣；清风明月非吾所能壮怀兮，吾与凌云长歌皆落俗矣；酩酊摇曳非吾心之玲珑兮，吾与傲骨热血皆葬身矣；怜众生独待我心之空兮，岂吾心之可惩矣？”言未毕，更泣不成声，泪续长衣。
　　 吾亦悲矣，愈觉时时惶恐，处处沉浮，无地凭依，飘零之意弥漫思绪，而又见细叶与白驹共舞，青灯随朝暮同眠，借断篱缠藤而哀曰：“此身更若浮萍，居天下尽皆为旅地，无羁无束，难寻依靠，而自诩傲然，被争流之意而为洪浪之所淹矣。功名利禄，琉翎白羽，鼓瑟钟琴，华扇纶巾……朝思暮想，长跪而求，而非吾能取刹那以自愉，不得以一瞬而自安。青丝即白，更逝东风之外。昼夜交逝，更不舍须臾之间。”心如纠麻，状若死灰，此身更染寒栗，伴歌而泣曰：“天涯苍生非吾所能寄身兮，独愀然而怀故土矣；书厢怒马非吾所能长乐兮，独孑然而困于布衣矣；天命黄粱非吾所能释怀兮，独黯然和泪而饮；试问此心何能期许兮，叩深门而无归应矣。”情未已，共扼腕，更相惜，皆痛泣。
　　 天公肆意而未怜人心，掘漫堤之水，使急雨湍卸而下，吾与客皆狼狈，夺路奔走，故迷，惊甚。泄怨不得，而恰逢时雨浓密疏骤，不知其何能为所止，便暂寻一处残垣处立锥，以安心神。
　　 不觉时易，而后急雨稍歇，隔雾林闻幽道清语，笛音仙律，其意逍遥朦胧，难觅其迹，而又似与雨意相续。雨随笛音愈细，笛应雨声更清。乐浸薄衣入骨，而吾与客甚异之。而客念余难耐此世之薄寒，欲寻相路，而吾又恐归去所失深甚，所念弥急，不去。终与客久伫立沉溺，倾壶覆茗，借雨相敬而饮，共赏余音，遂爱雨。
　　 俄尔笛声随雨皆逝天际，冯虚而归离。纵亦有所不舍，而怅然亦去，客喜而笑曰：“今昔不得旧景，心自郁结。然得此仙音，始觉超脱之意，吾与子此立此身此生此世，仅一瞬一念，而易与斯夫共逝。假常怀须臾执念，更哀久矣。而吾辈犹可寄情怀于天地，与山川共存，海河同江，日月荣光。桀傲世之独立，抱春蚕而长思矣。守朴藏拙，纳芥怀敝，既可逍遥，于此长生。此心欢矣，此生足矣。”闻此言，吾亦欣欣然也。微夜亦有雅趣，邀吾二人同游，非天地而无人知觉，皆笑许，漫步而去。
　　 而今小楼歌舞升平，玉盘珍羞狼藉，杯酒琼浆极尽，肴核更与寒衣觥筹低语，而吾醉眼不知何处归取，恍然若倾。忽而兴起，独裹布衣逆旅，步游失迹，寻相周视，才觉春漫梧桐东西，年轮周转更替，尔来久矣。余心惊惧，不忍悲欢皆逝朝夕，丝竹乱吾心绪，吾生难堪一笔，独作平叙。大醒，抒以文记，留作曾忆，且叹浯溪，以怀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