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园】淡淡的百合,沁人的香
他叫石头。他的家乡盛产石头,家家户户盖房子的主要原料就是石头。在他三岁的时候,对门的二婶家多了个整天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她叫百合。她出生的时候正是百合花开的日子,娘说,她是在百合的香气里诞生的。可是,那时候她太小,什么都不记得。
五岁的石头常常牵着百合的手,跟她玩过家家:他是爸爸,她是妈妈,随便找块小点的石头或者揪朵小花,包在大大的荷叶里,就是他们的儿子或者女儿。
九岁的石头,第一次牵着百合来到学校,第一次知道百合还有个名字——张娴雅。不过,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喜欢叫她百合。
那时候她刚上一年级,他已经三年级。她不懂为什么别人都喊他周群,也不清楚为什么大家都叫她张娴雅,可是,那不重要。在她心里,她是百合,他是她的石头。因为他曾经说过,世界上没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石头,也没有两株一模一样的百合。
她上四年级的时候,他已经上中一。他们仍然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却不再牵手。他总是跟她保持一点点距离,不远不近,若即若离。
她上高一的时候,他已经高三了。十七岁的他已经长成大人了,她常看见有漂亮的女生跟他说话,她什么都不说,心里却酸酸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长大,会不会也那么漂亮。
他不怎么理会那些漂亮的女生,却悄悄问她,最喜欢哪座城市?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却告诉他,喜欢上海。听说上海有美丽的外滩,听说上海有温柔的吴侬软语。
她上高三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的她,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也开始有男生围着她了。可是,她不稀罕。她心里还在想着他,而他,已经是上海一所著名大学的二年级学生了。
她想去上海,她想去他的学校。可是,家里人不同意。爹娘让她把所有的志愿都写成北京,说那里更适合她发展。她想问问他,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不是他不想说,是他没机会说。她打电话到他宿舍的时候,他在图书馆正被一个女孩拉住说有功课要请教他。
他读大三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北京另一所著名的大学,念一年级。一年级的她已经是新一届的系花,身边自然少不了男孩子的追逐。可是,她的心里只有石头,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课余时间,她宁肯去图书馆做义工,也不愿意浪费在那些无谓的纠缠上。
直到有一天,同宿舍的姐妹急急的把她从图书馆找回来。说有上海的长途,有急事找她。她的心莫名的一紧:石头,石头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里,他的声音含混不清,似乎是喝了酒。费了好大的劲,她才听明白:他爹,那个操劳一辈子的男人生了病,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失去了劳动的能力。家里已经没办法支付他上学的费用,让他考虑休学或者干脆退学。
听明白他的话,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说,你放心吧,好好读书,钱的问题,我来解决。你?你能有什么办法?他知道,她家也不是特别富裕,只不过比他家稍好一点而已。这你不用管了,总之,我有办法,你只要相信我的话就行了。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她就辞去了图书馆的义工,因为她需要要时间,需要时间去赚钱。
她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份收银的工作,每晚6:00工作到夜里10:30,月工资800元。他很满意这份工作,800元虽然不多,但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应该可以够用,她这样想。
她每天都去工作,虽然很辛苦,但她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很幸福,很充实,很快乐。她一直记得第一次给他寄钱时,他很坚决的说,我不能要你的钱!她说,你先用着吧,等你毕业了还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他大四了,她也大二了。
她很久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了。她给他打过去,他说:忙。忙毕业论文,还要忙着找工作。这个城市,博士生,硕士生都已经批量生产了,他这种本科生要找一份好点的工作太难了。
她说,要不,你也先别找工作了,先读研究生吧。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读研究生还要用很多钱。
她说,需要多少钱?他说了一个数字。
她被吓了一跳,就算她做两份兼职也赚不来那么多钱。
但是她没有那样说,她说,钱的问题,你不用管,我来想办法。
她跑了很多地方,学校附近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她坐公车跑更远一点的地方,虽然是北京,但也是人满为患,更何况,她大学还没有毕业,要想找到一份好工作,谈何容易?
跑了几天都没有结果,她很着急。他似乎更急,电话里的声音总是闷闷的。
终于,她下定决心,去酒吧街。她知道酒吧街充斥着红男绿女,肉欲酒香,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晚上七点,她走进了一家叫做“梦巴黎”的酒吧。那时候,还没什么客人。老板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很慈善的样子。老板对她很满意,告诉她,随时可以上班。上班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三点。每月基本工资是一千五百元,小费另计。
她说,工资可不可以在加点,因为我真得很需要钱。
老板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再给你加三百,不能再多了。新人还从来没有这么高的工资呢。
第二天,她到学校办了休学手续。
大学里少了一个漂亮而有才气的女学生;酒吧街里多了一支迷人的欢场百合。
她原本想挣够了他上学的钱,她就回学校继续读书的。可是,她没想到,一个垂涎她美色很久的男人,终于在一个晚上将她灌醉,趁机强暴了她。
她醒来的时候,难过万分。她想到了石头,也想到了死。她给石头打电话,她还想听听石头的声音。
电话里,石头说,自己买了一部二手手机,可惜没用几天就坏了。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找到老板,说自己要报案。因为,她有证据。老板说,一旦报案了,你的名声就毁了,不如私了吧。
在老板的安排下,那个男人给了她五万块钱,她把证据毁了。
五万块钱,她把自己的初夜卖了!五万块钱,她把自己的灵魂卖了!五万块钱,她把自己的良知卖了!
那一天,她哭了,号啕大哭,肝肠寸断……
她拿着这肮脏的钱,回到了学校。她把其中的四万,交给原来的好友,让她按时给他寄去。剩下的钱,她又给他买了一部手机也寄给了他。
然后,她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每月都能收到她寄来的钱。他研究生毕业了。他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但是一家跨国公司,很有发展潜力。
他想到了她。他去北京找她,想给她一个惊喜。但是,他再也找不到她了,只看到了她的一封信。
那时她临走的时候留下的,她对朋友说,如果万一有一天他来找她,请把这封信交给他。
信写得很简单,简单得只有一句话:百合已经死了,石头要好好的活着!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她真的死了。
他发了疯一样的找她。每个周五的晚上,他从上海坐车来到北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她,周日的晚上再坐车回到上海。
他整整找了她六年。
六年里,他除了工作,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找她。
他把北京里里外外梳理了几边,能找的地方全都找过了。也找到了一些线索。
他知道她曾经做过超市的收银员。
他也知道她曾经在酒吧街做过陪酒女郎。
他还知道她曾经被一个恶棍欺负过。
然后,再没有了线索。她消失了。她在这个城市失踪了,就好像突然蒸发了一样。
他不甘心。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一定要找到她,他要告诉她:石头活得很好,百合也没有死,百合永远是他心里最纯洁的百合。
那天从北京回来的车晚了。他没时间回去开车,直接打车回了公司。一楼的接待小姐不认得他这个财务总监,拦住了他。因为他们这些公司高管都是从地下车库直接坐电梯上下楼的。
就在他跟接待小姐纠缠的时候,他听到了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
“张儿,这个周末去哪了?”
“松浦。你呢?”
“江塘。诶,你说,我们这么满世界的找石头,管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现在名花无主。怎么,你想放弃吗?”
“放弃,不会!我只是想不明白,这个张娴雅来到咱们企划部一年多了,怎么除了知道她喜欢石头,别的什么都查不出来呢?”
“管它呢,既然她说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石头,既然名花无主,那就继续找呗,反正又不是只有咱们两个傻子。”
有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张娴雅,那个叫做百合的张娴雅原来就在自己的公司!
没错,世上可能有很多张娴雅,但像这样喜欢石头的张娴雅,只能是他的百合!
他跟着企划部的员工一起上了电梯,然后打电话给助理小姐:张小姐,麻烦你帮我把今天的工作延后一下,我要先去一趟企划部。还有帮我订一束百合花,送给张娴雅小姐。
看着企划部的帅哥错愕的样子,石头,咱们的财务总监周群忽然想要大笑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