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计中计
　　
　　 残阳如血。
　　 滴水岩市郊外寂静无声。
　　 间或，一只山雀掠过绯红迷幻的天空，啾啾地长鸣，宛如吟唱一首单调的暮歌。
　　 一座红色尖顶的小房子，金色的墙壁，绿色的木门，白色的窗户，宛如童话世界里的奇幻木屋。
　　 屋前是一片开阔的菜地。地里满是绿油油的莴苣。中间是一条笔直的一米间宽的土路。和土路平行的是一条新挖凿出来的小水渠。水渠里，几尾青黑色的鲫鱼追逐嬉闹。水渠旁，满是盛开的格桑花。清凉的夜风拂过，格桑花摆动细腰，随风摇曳。少许飘落的花瓣散落在土路上，依旧缤纷多姿。房屋四周满是笔直的桉树，围成一个立体的大圆圈，由两个月牙形的桉树林聚拢围成，一条碎石路通向桉树林外，让人想起周星驰导演的力作《功夫》里的哑巴女送给阿星的波板糖，不同的是这个波板糖是绿色的，镀上了残阳的鲜红色。
　　 这块菜地是几年前雪儿用低廉的价格从一位农民大叔手上租下来的。当时，房屋是掉渣的茅草屋，屋前是一片红苕地。
　　 小雪招募了阿三不久后，两人便渐生爱慕。
　　 后来，雪儿把阿三带来这里。
　　 乡下朴实的氛围，不经意会让人心生欢喜。风中夹杂着花香，鸟儿叽叽喳喳地鸣唱，夜晚蟋蟀的低吟浅唱，月上柳梢头的唯美，星星眨着眼睛，清晨雄鸡的啼叫，都是水泥铸就的城市所不能给予的。
　　 阿三翻新了茅草屋，给屋顶盖上红色的瓦片，墙壁刷上金黄色的立邦漆，木窗换成白色的铝合金，褪色的木门刷上绿漆。屋里添置了全新的家具、碗碟。这里便成了两人时常约会的爱巢。雪儿给木屋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等风来。
　　 前不久，阿三把屋前的这块地里栽上莴苣。阿三喜欢莴苣的清爽，清炒时加点阆中米醋，滴上几滴大王酱油，便成了一道美味佳肴。
　　 杀手阿三静静地伫立在等风来屋前的土路上，一身笔挺的灰色风衣敞开着，披在消瘦的肩头，脚上的黑色大头靴满是灰土，腰间插了一把泛着幽光的五四式手枪，圆睁三角眼，焦虑地眺望土路尽头。虽然雪儿打来了电话，说很快就到约定地点来，他还是希望马上就见到小雪，哪怕多一秒，对他来说，也是相思的折磨。
　　 远处，一辆黑色的宝马汽车顺着碎石路，疾驰而来，扬起一阵尘土。汽车钻进桉树林，消失在桉树幽暗的阴影里。
　　 很快，雪儿扎着调皮的马尾，一身白色的纱裙，斜跨一款小巧的红色LV包包，提着一只银色的手提箱，脚上穿着红色的百丽高跟鞋，走着一字步，正款款而来。
　　 看着银色手提箱在残阳下闪着光芒，阿三紧绷的脸松弛下来，向越来越近的雪儿露出会心的微笑，脸上的那道伤疤也随着笑意跳动。阿三清楚地知道，这是雪儿送来的一百万奖励。这笔钱是两人私奔到海角天涯的储备金，这也是两人的爱情见证。雪儿没有辜负他一直深情的等待。他不傻。虽然几个杀手兄弟嗤之以鼻，嘲笑他在做青天白日梦，但他执拗地坚持着，心如磐石。终于，苦尽甘来，他迎来了自己的新娘。马上，他就要和心爱的人见面了。虽然，远走高飞似乎成了遥远的梦。
　　 眼看，雪儿即将走到近前。寂静中，他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他习惯性地打算张开双臂，去拥抱心爱的雪儿，却发现自己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他想迈步奔向雪儿，他的双脚却是像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雪儿踩着一字步走来，近了，更近了。她冲着阿三露齿一笑。阿三的双目送去撩人的秋波。这时，雪儿没有提手提箱的手突然朝身后一招手，脸上的笑意消失了，露出腾腾杀气。阿三看到小雪弯下腰。残阳照射下，越过小雪柔软的后背，阿三似乎看到桉树林里一丝波光流转。他吃了一惊，咧开的嘴释放的一笑凝固了。他知道，那一丝波光流转，是狙击步枪红外线瞄准器在残阳下的闪光。一名躲在桉树暗影中的杀手已经扣动扳机，阿三狙击手的敏锐双眸里，似乎看到一枚飞出枪膛的子弹飞射而来。尽管子弹还没有击中阿三的身体，他却是听到了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再明白不过了，雪儿不是来和他远走高飞的，而是来杀他灭口的。
　　 一声枪响，打破了乡下的寂静，也打碎了阿三憧憬的爱情之梦，他看到了雪儿弯腰前眼中露出的狼性杀戮。
　　 一声嚎叫从雪儿身后传来，嚎叫声的源头来至幽暗、沉默的桉树林。雪儿抬起头，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杀手阿三依旧站在十米开外，虽然他的脸上满是苦楚，但是他人却并没有中枪。按照雪儿原定的完美计划，此刻阿三应该中枪，倒在地上的血泊中，痛苦地死去。她暗忖：“阿三没有中枪，那么谁开的枪，中枪的又是谁？莫非……”她感觉自己后背发凉，不由得扭头去看。
　　 埋伏在桉树林里的杀手小六从桉树林里走了出来，他的双手被戴上了手铐，他的右手被狙击步枪的子弹射穿，正在滴落鲜血。一名女子身穿泥土色的警用作训服，端着一支狙击步枪跟在他身后。
　　 怎么会这样？雪儿慌了神，手伸进LV包包里，从里面拿出一把六四式手枪。就在她的手指刚刚放进手枪护圈的一瞬间，又是一声枪响，接着她手中的手枪啪嗒一声，落在土路上。疼痛从她拿起的手臂传来，她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她扔掉沉甸甸的手提箱，虽然里面装满了整整一百万现金，她弯下腰，试图去捡落在土路上的手机。这时，又一颗子弹飞来，落在她手伸过去的地方，激起阵阵的尘土。她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在了土路上。
　　 又一名女子从桉树林里跑了出来，矫捷宛如脱兔。她反戴一顶泥土色的特警帽，同样身穿泥土色的作训服，手里端着一支狙击步枪，枪口始终瞄准雪儿，朝雪儿飞奔而来。
　　 “妈的，今天是怎么了，难道狙击手都在打拥堂了？”雪儿内心嘟囔了一句。就在奔来的女狙击手近在咫尺时，雪儿立马认出了她，于是，她的脸上露出狞笑。她咬了咬雪白的牙齿，恨恨地嘟囔了一句：“妈的，马失前蹄。算来算去，老娘居然被狡猾的丫头片子算计了。更可恨的是，一直口口声声愿意为我去死的男人阿三居然参与其中！”
　　 一个本应该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警察，她上午就死在了杀手阿三的枪下。但是，她还活着。
　　 狙击手不是别人，正是刑警冯粒粒。
　　
　　 第四十四章：就地突审
　　
　　 “他妈的，阿三，你胆敢在我们相爱的地方，和警察串通一气来算计我！”雪儿愤怒地挥舞着双臂，手臂上的猫头鹰纹身晃动不已，似乎即将“我欲乘风归去”，张开烈焰红唇，冲着杀手阿三咆哮，“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愿意为我去死吗？”
　　 冯粒粒跑近时，雪儿一眼便认出了她手上的那支狙击步枪，那是阿三的枪，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哆嗦，宛如筛糠。
　　 阿三兀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一个插在田间吓唬鸟儿的稻草人，唯有晶莹的眼泪落下，滑过那道可怖的伤疤，模样既悲凉又恐怖。
　　 雪儿见状，更是怒不可遏，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视线从阿三那里移开，试图拾起落在土路上的那把六四式手枪。
　　 就在这时，冯粒粒已经来到雪儿近前，单脚跪在雪儿胸口上。“哎哟！”雪儿呻吟了一声，似乎感到了千斤的重量，顿时动弹不得。随即，冯粒粒把狙击步枪放到土路上，单手伸进腰带，拿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铐，迅速给雪儿铐上。
　　 “放了我，手提箱里的那一百万便归冯警官所有了。”雪儿被铐上的瞬间，强烈地感受到了失去自由的恐慌，“这可是公安一辈子也攒不够的巨款啊！”
　　 “雪儿，钱我收下。人嘛，我也是不会放掉的。区区一百万，可不止你雪儿的身价。”冯粒粒耸耸肩，调皮地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手提箱，豪爽地笑了起来。
　　 “如果冯警官嫌少，我还可以拿出我的百万积蓄。够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雪儿加重了博取自由的筹码。
　　 “是吗？说得跟真的似的，差点我就动心了。”冯粒粒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颇有云淡风轻之感。
　　 雪儿正待接话，这时桉树林里又杀出一拨人马，朝土路方向急急地赶来。雪儿眼尖，认出领头的人是冯琳琳。这支队伍，正是冯粒粒精心挑选的专案组人员。
　　 队伍中，先是分出二人，加入到林小琴押解的那名受伤的狙击手小六。随后，一组人接过冯琳琳从土路上提起来的雪儿。冯粒粒捡起地上那把六四式手枪，连同那支阿三的狙击步枪，一起交给冯琳琳扣押。然后，冯粒粒提起阿三的裤管，解开固定他双脚的粗树枝的绳子，取走粗树枝，拿走披在阿三肩上的风衣，露出阿三套上的蓝色马甲——官方名词就是防弹衣，以及背铐的双手的手铐，将风衣交给上来押解阿三的两名壮汉同事。
　　 雪儿将一切看在眼里，这时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阿三稻草人似地一动不动的原因。阿三早已成了公安的俘虏，插翅难逃。她却想出人意料地结果阿三的性命，想想也是可笑。
　　 随后，杀手小六、阿三先后被带走，走土路，往桉树林方向去了，很快消失在桉树的绿荫中。两人都是雪儿花费了大力气调教出来的一流杀手，如今在公安面前，不得不垂下了高昂的头颅。
　　 雪儿心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本以为早就用色欲控制住的阿三这样头脑简单的贱男人，原来早已落入公安之手。我本欲置人于死地，霸占那一百万横财，奈何公安却是技高一筹，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当雪儿企图逃避罪责的想法被眼前的事实一点一点蚕食的时候，她被押着进了昔日温馨的小屋，她和阿三的爱巢，其实，男主人不止阿三一个。冯粒粒给她拉来一张板凳，示意其坐下。冯琳琳站在一旁警戒。随即，冯粒粒拉了另外一张板凳，坐在雪儿对面。
　　 “现在而今眼目下，再多的钱已经解决不了你的自由问题。你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罪孽深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希望你早点醒悟，不要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冯粒粒开口说话，语气严厉，“当然啰，我也希望你收起我们第一次在派出所见面时的装疯卖傻。”
　　 “那我该怎么办？警官，我还年轻，人也自认不丑。我想活，还望冯警官指条明路？”雪儿似乎顿悟。既然阿三可以背叛我，那我为什么不能背叛一次社团呢？她苍白的脸上有红色的血液开始回流，脸蛋开始红润起来。
　　 “那就从那起坠楼开始说起，如何？”冯粒粒不露声色，声音里没有起伏，既没有惊喜，也不见多冷漠，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那起乔装成的意外坠楼死亡，不是已经被公安识破了吗？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这步田地。不错，那起坠楼不是意外，而是谋杀，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林峰是我招募来的，我在玩主播的时候认识的。我觉得他有作为杀手的潜质，于是开始训练他，安排事情锻炼他。谁知，有一天他却起了反叛之心，试图逃离组织，但又舍不得我。于是，我色诱于他，说一起逃。他上当了，于是跑来找我。社团安排一流人员方胜解决掉了林峰，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这一切没有逃脱冯警官的法眼，以至于功亏一篑，反倒把我推上了断头台。哎，错算一步，步步错啊！”雪儿摇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何时发夹掉了，头发散乱开来，宛如幽怨的厉鬼。
　　 “你可以保住性命，不过，没有重大的立功，恐怕我也帮不了你。”冯粒粒继续地循循善诱。
　　 “我需要立多大的功劳？”雪儿的眼中射出渴望的光芒。
　　 “比如说，协助我们抓住你的主子，也就是你们社团的老大尹永生？”冯粒粒不动声色地抛下鱼饵。
　　 “抓他倒是不难，不过想绳之于法恐怕……”雪儿欲言又止，头甩得宛若拨浪鼓。
　　 “嗯？”冯粒粒故作好奇，“怎么说？”
　　 “所有坏事都是我安排人做的，外包给那些我培植的杀手。然而，这些事情无法证明是老大，不对，无法证明是尹永生主使。”雪儿讲的时候义愤填膺。
　　 “雪儿不也是聪明人吗？难道不留后手？”冯粒粒继续不露声色地诱导。
　　 “尹永生把我当枪使，以为我就是他玩弄的一个傻妞，其实老娘确实留了一手，老娘早就抓住了他的命脉。若是要法办尹永生，除非……”雪儿故作神秘，欲言又止，逐渐红润的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除非什么？”冯粒粒步步紧逼，沉重冷静。
　　 “除非……除非公安能够找到恐怖的千面墙，救出被绑架的科学家……”
　　 不久之后，雪儿被塞进一辆民用牌照的灰色速腾汽车，坐在后座上，夹在冯粒粒与冯琳琳中间。林小琴开车。三辆民用牌照的汽车隐藏在桉树林深处。
　　 随着轰隆隆的引擎声响起，押解雪儿、杀手阿三、小六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加速离去，在乡间土路上扬起阵阵的尘土。
　　 暮色四合。黑暗宛如漫卷的黑色帷幔，渐渐地吞噬了人去楼空的小屋，以及小屋周边的一切。
　　
　　 （原创非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