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我想这样陪在您的身边(散文)
一直在等雪,从去年到现在。
母亲说:那些白色的粉屑,是太阳抖落的尘埃。
母亲还说:每一场大雪之后,阳光才会干净得像不会说谎的心,温暖每一个善良的,纯洁的胸怀……
我在今年的第一场雪里,想起母亲这么些年来对我说过的那些谎。它们带着足够融化雪花的温度,一句一句的漫出我的胸口,好像眼前越来越厚的积雪,覆盖大地一样的将我纳入一个春天般的怀抱。
她说她一直很好,吃得很饱,睡得很早;没有我们在身边,反而少了很多烦恼。
她说让我们不必担心,不用浪费太多的时间城里乡里来回的跑。
她还说今天的我们,是她这一生炫耀不完的骄傲……
时至今日,身为人父的我始才明白:天下的子女在父母的眼里,由始至终都是全世界最难以割舍的的无价之宝……
我的前半生,于生活而言,可能和多数的人一样,活得就像是一场马拉松。无论有多艰难和缓慢,时刻也未敢停歇的奔跑。
一路承载着的汗水和煎熬,是和母亲似曾相仿却又截然不同的赛道。
关于母亲的话题,几乎所有的文字全都一样,不遗余力的把崇敬和赞誉用到极致。无论词藻矫情或是华丽,字里行间的感恩与铭记,依然可以无数次的触动到我脆弱的神经,让喷涌的血脉在滚烫的胸膛里喘急着颤栗。
我在每次看到这样的文字时,心情总会沉重到无法呼吸。那些浸透着深情的一字一句,像是锋利的箭,轻易就能刺破被时间淹没的回忆,然后分毫不倚的命中并穿透我的心脾。
我的母亲和那些文字里描绘的一样,平凡而善良。
并且美丽。
我的童年一直都是一场寂寞的成长。
就像是一张几乎没有底色的黑白照片,带着一个时代简陋到了贫瘠、却又美好而温馨的鲜明印象。
只是少时的那些记忆,没有玩具,没有儿歌,也没有七彩的蜡笔;它在逐渐模糊的今天,烙印给我的,更多的其实并不像人们所说的仿佛天堂一样的纯洁和明亮。
不懂世故的年龄,才是最值得贪恋的时光,同时也最快被人遗忘。
我能记得的应该是稍微再大一点之后,第一次触摸着父亲农忙时肿到充血的肩膀时隐隐的神伤;第一次擦拭着母亲劳作中额头的汗水时她欣慰的眼光……
好像就是从那某个一刻,我才真正的用一颗仿如苏醒的心,开始记录下生命中的疼痛与愉悦,欢喜与忧伤;以及爱与被爱,幸或不幸,背负着沉重的人性在漫长的岁月里无我的奉献与卑微的酬偿……
再然后我开始诅咒成长。
不是因为我需要用缜密的思维来面对这个无常的世界,而是我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可以日日夜夜的陪在母亲的身旁。
现在想来,那个离开的理由,原来只是一个振振有词而又荒唐可笑的谎,或者一颗臆想出来的味道香甜的糖。
我们统统就像被洗脑后蒙蔽了心智一样的坚信:外面的世界,一定可以实现我们譬如科学家、教育家、艺术家……等等从小就在幼小的心里立下的誓言一样的——梦想!
是的,我们离开给了我们一切的人,只为寻找到那个据说可以让我们拥有更多的~梦想!
后来的路,比我当初想象的还要更长。
时间飘落下来的尘埃,偶尔再见母亲的时候,已经在她的发尖凝聚成霜。
于是我有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不断的梦见母亲一步一滑的踩着泥泞,依然不舍她们脚下崎岖的土地。而我的今天,每天走在如同沙漠一样荒凉的柏油路上,步履一直那么匆忙,常常忘了向着她们的方向哪怕一秒间的转头回望……
至于那些个所谓的梦想,早就已经在密集的人海中磨灭和消散得无影无踪,羞于言说中再也没了方向。
那些梦的结尾,我变成了一只找不到家的鸟。
我已经飞不起来了,仿佛折断了自己的翅膀。
不是每个活在昨天的人都会停滞不前。
我如此依赖回忆,只是不喜欢此刻比从前还要灰暗的今天。
我们一直都在拼命的往前奔跑,想要努力去靠近并拥有这个世界。直到蓦然回头,才发现弄丢了那个最初带着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人。
我在当下的生活,正如一场覆辙难寻的漂泊,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穿行于故乡之外的城市,守着一个人的孤岛,而母亲隔着距离那一端眺望的目光,永远是那片环绕着我的海洋……
今年的雪下得很大,一片一片,仿佛我这么多年堆积在心口的,始终也融化不了那一份沉甸。
我知道母亲依然会有很多话等着说给我听,她依然会把它们编造成那种像是说给孩子听的谎言。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依然会像往年一样缺乏足够的勇气和时间,说出那句很早就想说出来的:
妈,我是真的真的好想,永永远远的陪在您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