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屋里屋外(散文)
以前背诗句“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总是有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雪夜中,孤寂的夜归人吹着寒风,踏雪而行,回到柴门,狗的叫声已经传递出一份温馨了,茅屋中等待他的一定是温暖的炉火、热腾腾的食物。
小的时候,在我老家,大都是那种土墙茅草做顶或者瓦做顶的房子,院子也是泥巴一层层垛起来,还有吱吱嘎嘎作响的木门,就是这么一个小院,同样幸福感满满。我去过邻居的家玩耍,也到亲戚家做过客,即便是只要两位老人一起生活,堂屋里收拾的干净、利落,后墙上挂着毛主席的画像,西墙上挂着装满照片的木头玻璃相框,旧的不能再旧了的陪嫁的箱子和柜子,滴滴答答指针一刻也不停留的小闹钟……,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土地的味道、木头的清香,当然还有岁月不断清敲的声响。
那个时候的我热爱学习,也喜欢玩。在斜阳下,我蹲在田间小路上为我喂养的小麻雀追打蚂蚱,在门前的空地上,我举着大扫帚拍打飞过的蜻蜓,在落日还剩下一丝丝光亮的时候,我在祖母院中的老银杏树下把一只蝴蝶和几束野花放进一只铁皮桶里,我身边围绕着不少细小的小虫子,它们让我讨厌和厌烦,几只花蚊子也趁机叮咬我的小胳膊、小腿,并留下了不少小包。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一家人把桌子和板凳搬到院中,狗狗也在脚底下转来转去,那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让人忍俊不禁,这个时候,蚊子仍然在桌子底下捣乱。
吃完了晚饭,屋子里的热浪,仍让人望而却步,只能走出家门,围坐在池塘边,蹲坐在村头,孩子们追逐嬉戏或者听大人们侃大山,说古道今、国家大计、风流轶事,甚至到池塘里洗个澡,或者在雨后去田里转一转,满耳朵的蝉鸣声、青蛙和蛤蟆的大合唱,“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句自然而然涌上心头,让人印象深刻。等到了下半夜,热浪慢慢褪去,人们三三两两回去,进入梦乡。成年后,我常常用文字记录这种情形,但是,我知道,我不是怀念这种生活,只是在怀念永远逝去的童年。
雨后的瓜地里,湿漉漉的,一处看瓜老头的小屋映入眼帘,我好奇地进去看看,简陋至极,一张小木床,上面铺着一张竹席,还有一把补丁带补丁的蒲扇,墙角还有湿乎乎的一片,大概是漏雨的缘故。距离小屋不远,有东一座、西一座的坟头,生与死,阴与阳,就在咫尺之遥,但是,我知道,有了这个小屋,风雨雷电、雨雾冰霜、恐惧与害怕都被挡在了外面。即便是再简陋的小屋,也比露天要强出很多。
我喜爱读书,但是在露天里,我害怕冬天的风吹乱我的书页、冻坏我的手脚,害怕一阵突如其来的雨淋乱我的思绪,害怕一只蚊子、一只不期而至的马蜂惊扰的内心,我喜爱在封闭的阳台,开一点点窗,手捧着一本书,度过阳光明媚的周末。不过阳台上的那些绿植,因为多浇水或少浇水总会露出不自然的姿态,我知道,他们应该属于大自然,不应该在这屋子里闷着,它们要被闷坏了。
老家的老屋,几年前翻建,按照弟弟的设计,里面留一个天井,保持着泥土地,种上点植物,这也符合我的审美。但是,老家的建筑工强烈建议改掉,说会有蚊虫、会把整个房子的地基渗坏,给铺上了地板砖,一种把天然美引入室内的欲望和需求被野蛮地扼杀了。
现在的农村,鲜有人乘凉了,没什么不好,房间里的电扇、空调足以把热浪挡在门外,人们可以安然度过酷暑,这是千百年来第一次可以不依靠大自然的那点风度夏,绝对是人类的巨大进步。
人类从一诞生就学会穴居,学会造房子,学会用石木砖瓦做精巧的雕梁画栋,故宫大概是人类建筑的极大成者。现代钢筋水泥的高楼也没什么不好,安身立命也好,享受生活也罢,屋子、房子是人类作为战胜自然,战胜恐惧的工具,代表着文明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