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芹菜往事(散文)
芹菜能治病吗?且不必听那些胃肠科的医生用专业术语讲解,如何的好。我说,就单单闻着那个特别的香味,百病皆除,你信吗?我信。
芹菜,有好多故事被串联起来,早就超越了饮食的范畴。
一
小区菜市场,妻子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摊点。
后来我买菜的时候也去看过了,那是个腿脚不太利索的老太,在那里经营着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她的东西是铺在地上卖的,与旁边有名有姓编有摊位号的固定摊点显得格格不入。或许她是顾虑自己的东西卖不了几个钱,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来一下,弄个固定摊位白出的钱多。又或许她觉得自己一个老婆子挣不了多少钱,能节约一个是一个。也可能对自己背来卖的东西没信心,在交了摊位钱后,就落不了几个是自己的了,等于白给人家忙乎了……种种原因,使她每次躬腰驼背地来——实际上她是隔三差五地才来的,径直来到这个临时的地方。也就这样,临时地方久而久之也成她的固定“摊位”了。
她的出名,并非因为她很特别,而是每次来,她都带着芹菜。于是,妻子叫她“芹菜老太”。
妻子从她那里买回最多的是芹菜。那芹菜苗苗不长,苗杆弱不禁风、白得晃眼,叶子却绿得有些发亮,初看上去没什么品相。但吃了几次后,妻子叫我也去那里买。每次我买的芹菜都是出自那个老人的。
妻子是个医生,对芹菜是很有讲究的。她说,常吃芹菜有降血压、降血脂的效果,再说它是粗纤维食品,是人体需要的。尽管是书本上的套话,但我相信她跟我说的不是套话,是对我进行健康教育。
我的血压偏高,每天靠吃药物维护。听到它有如此神效,只得像牛嚼青草样地嚼吃着芹菜的杆和叶。那味儿是我小时候想吃而没能吃到的,也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吃芹菜的年龄过了,现在回头来补吃,甚至是恶补,多少有些情非得已。
好在从老人那儿买回的连根拔起的芹菜苗,虽像是从大棚里出产的,但口味还好,不像从其他地方买的芹菜那样口里久久嚼不细,要么囫囵吞下,要么嚼成饼后又吐出来。
在老婆那里,是把芹菜当成绿色食品的菜食来常吃的。它的杆,或切成颗粒状与牛肉末炒在一起,下饭吃或做成面条与米线的臊子吃,或切成断、放上干辣子姜蒜等佐料素炒来吃,都透出一种芹菜独有的味儿。它的叶与青菜炒在一起,或是煮在青菜的汤里,都可以吃进肚里而不觉艰难……
买回的泥巴头的芹菜苗子,去根后,她居然有心栽在花盆里,那看似不能成活的“外来”品种,居然隔段时间长满了绿茵茵的花盆,吃起来就更方便了。
我说何至于此嘛,菜市场就有卖的,这要长多久才能入肚哟!
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说,吃只是一个方面,家里有绿色植物养眼。我们家小时候就种过芹菜,而今再想种,已经没了土地……
芹菜,寄予了一份情结。一旦认定,一切处理办法都是合理的。
二
说真的,我的体内打很早以前起,就欠缺着芹菜这家伙的杆和叶了。
我们邻居家有个吃长烟杆的白胡子老人,他利用他们家的自留地种出了那时很少有人种的新鲜玩意儿,比如生姜、菠菜、芹菜之类的蔬菜。那时的自留地就在房前屋后,面积只有“巴掌大”那么一点,要种的品种却很多,像包谷麦子红苕南瓜冬瓜之类的“大宗”作物是必种的项目,主要是用来弥补口粮不足的大问题。像他们这种另类种植的人家实属少见。
他自留地里那长得青幽幽的苗杆,我们吃饭的时候抬眼就能看到。而我们的自留地里种出的那些极其普通的纯大众作物,一点也透不出“斯文”的迹象。我充满怨气地问奶奶,我们家干嘛不也像人家种点菠菜生姜芹菜之类的东西呢?我读书的小学,从外地调来教我们的那个女老师,经常在下午放学的时候,端一碗醋味浓郁的面条来教室里吃,碗里就有发绿的菠菜,还有芹菜,芹菜味浓,老远就闻见了香,诱惑得我们口水直流。
奶奶却不无遗憾地说,种那些东西,我们还种不起。“种不起”是啥意思,我追着问。
你想啊,种姜开始要刨姜轮子,后面又要把姜轮子倒平。我们哪有那份闲心?!还有像种菠菜芹菜生姜这些东西,又填不饱肚子,种出来还得弄去卖,也卖不到几文钱。都是农村人,哪个还买这呀!
每次看到白胡子爷爷来地里捣鼓,我便先是远远地看,在他用力招呼下,我才走到他的近前去。有一次,他居然见我看得有些眼馋,就有意给了我几苗不带根的芹菜,让我拿回家晚上炒着吃。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的腊肉炒芹菜。碟子里肉没几片,芹菜杆也不多,母亲开玩笑地给我说,你拿回来的芹菜,害得我还“损失”了一块肉。
我们家屋后面有两个古坟。由于就在自留地边上,父母把那坟头坟尾都开发出来了,每年从那里收回的豌豆胡豆虽有点,但不多。有年我居然利用那别致的“小岛”搞起了试验,我把从白胡子爷爷那儿捡回的姜叶和芹菜头,栽到了两座坟中间的空地上。父母都发现了这一情况,他们不做声的默许了。按他们后来的话说,是想看看我会捣鼓出什么名堂来。结果,我捣鼓出的是没有根的姜苗枯了,有“头”的芹菜发出了几个弱不禁风的小苗儿。
芹菜,名字洋气,却不好生养。我对芹菜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三
每年过年,我们家都会像其他人家一样,去镇上的“街子天”备些年货。像豆腐灰菜米豆腐之类的东西,都是自己做——提前几天就做好了。当然,像青枝绿叶的蔬菜也会买些,毕竟是过年嘛,讲究的就是丰盛。芹菜是必不可少的。
自从白胡子爷爷给了我几苗芹菜后,炒在腊肉里的芹菜,被我们几个娃娃一抢而空,芹菜比肉先吃完。有次奶奶去仲家坝走人户,回来的时候,人家从地里现移了些芹菜苗儿,作为回礼。那晚不是芹菜炒肉,而是素炒,口感那才叫一个妙呢,被我们先于其他菜一扫而空了。有这两次的经历,父母亲便得知了我们这些娃娃爱吃芹菜,所以每年过年必备的食谱中绝少不了芹菜“主政”。
过年前的什么东西都是见风快涨。芹菜怎么这么贵,三小把就一元钱,这东西吃不过。母亲边从背篼里往外取货,边批斗起芹菜的价格来,引得我们到场围观。
这算下来三角多钱一把,才小酒杯粗呢。母亲又拿芹菜说事,今天的菜可能买贵的有一两块呢。
我帮着收捡起买回的那些菜,顺便掂了掂芹菜的份量。三把芹菜我说不出有多重,但觉得很轻。它的杆与叶通体的透绿,没带泥土,但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便问怎么没有根呢?
人家哪舍得整苗整苗地卖哟。从周围劈,留下根继续长,下次还可以卖。父亲笑说,同时也安慰母亲,再贵还不是要买来吃?又不是平时,是过年。
最失落的是我。好不容易买回一次芹菜,还没有根。要是有根,这次想办法也要把它栽活。想到这里,便情不自禁地、没有指向性地问道,芹菜好栽吗?
没见哪个栽过芹菜,都是撒种移苗的。父亲经验老道地说。
您又没种过,咋个知道?我不服气地再问。
没种过?哈哈,我种的时候还没你呢!父亲一个爽朗的笑,把我笑清醒了。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地追问道,爹说说嘛,咋个种芹菜?
父亲说,小时候他跟他的父亲是学种过芹菜的。家里也种过姜,还有菠菜,天天用茅坑里的人蓄粪便去浇灌,它们长势都很好。正当他们欢喜着准备卖钱时,“割资本主义尾巴”开始了,他父亲执意要把辛苦种出来的东西拿去卖钱,生产队长带人把他们一地的果实全给斩除了。还把他父亲弄到生产队去批斗……贫病交加之下,他的父亲就这样离世了。
原因很复杂,我也学会了妻子的那套“生存之道”。一是凡上街买菜,必要买芹菜来吃;二是遇有根状的芹菜苗,就立马把它的头埋在花盆里。
对于我来说,吃芹菜并不像妻子那么单纯。
面对芹菜,我想说的是,养生真的没有那么复杂。爱上一物,总有故事,我喜欢跟芹菜有关的故事,都充满了青春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