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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家园】头七(散文)


作者:冷春明 白丁,80.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64发表时间:2022-08-29 19:16:08
摘要:纪念英年早逝的朋友。


   阿娟终于决定出去透透气。他走了七天,阿娟也在他们共同生活的房间里呆了七天,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浑浑噩噩中,她有时能感觉到他用他温暖的胸膛紧紧的拥抱着她,她沉浸在他特有的气息里安然的入眠,他此起彼伏的鼾声,不再是吵醒她睡眠的噪音,象一首优美和舒缓的催眠曲;有时能听到他呼唤她的声音,象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变得那么深长和悠远,当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一直没看到他的影子;她还感觉到他在向她挥手,恋恋不舍的向她示意着他的离别,并且隐约的听到他向她说的一声珍重。她已不再哭泣,她会看着他用过的东西陷入沉思,然后望着窗外像一个抑郁症病人一样发呆,她幻想着能看到他回家时冲她招手的身影。
   然而,生活中最平常的期待和最简单的问候,当你想要珍惜和挽留的时候,才发现居然都已成过往,再也不会拥有,于是,感觉人生一下没有了目标和意义。两颗曾经相互依恋的心,突然就少了一颗,阿娟再也感受不到和他的共鸣。她眼里无光,面无表情,她甚至也好想和他一样在睡梦中安静的离去,然后在冥冥中再上演他们当初最美的邂逅和最动人的相逢。
   今天是头七,按照传统的说法,逝去的亲人都将在这一天回家,不能让他们看到亲人的悲伤,否则他们的灵魂将不会安宁。所以,阿娟决定出去走走,她希望他的灵魂永远的安息。
   “阿娟,吃饭吧!我给你盛好了。”
   “盛得太多了。”
   “吃不完的给我吧!”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阿娟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回忆着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声音,这句话就像用一把刀刻在了她的心上,将成为这一生她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她没想到她和他今生的缘分就到此嘎然而止,此后如果有缘就只能是在梦里。同时,在心里又心痛的责备着他就这么狠心和无情的带走他对她的承诺和誓言,然后,留下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折磨着她的后半生。阿娟在心里不停的责怪他的同时也在深深的责备着自己,责备着自己的大意和不小心。
   “我等会要出去办点事。”
   “天气这么热,小心中暑哈!”
   “等会休息的时候去床上休息,不要在沙发上睡。”
   ……
   在阿娟背上包出门的时候,再次对他重复了这句话,她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那是六年前的一个夏天,一个像以前一样非常普通的夏天,他习惯性的躺在这个沙发上休息,突然,他感觉胸部剧烈疼痛,头晕乏力,面色苍白,呼吸困难,冷汗直冒,吓坏了的阿娟忙不迭地的打了120,尽管是来势汹汹的心血管爆裂,因为及时送到了医院而并没有让医生回天无力,在生命和时间的赛跑中,这一次生命是彻底的胜利者,再付出一点金钱的代价后,他又拥有了健康的身体。于是,他嘴上经常调侃自己的这条命是阿娟捡回来的,阿娟让他做牛他绝对不会做马,让他做马他也一定做一匹良马,伺候她一生。在内心深处他更爱着他的阿娟,阿娟不高兴时逗她高兴,他把阿娟的开心当着他的使命,他对阿娟说他现在最大的出息就是让她每天都生活在快乐之中,他对阿娟的宠和爱让阿娟时时刻刻都感觉到自己象一个幸福的小公主。
   不过,阿娟并没有因为他的康复而完全放心,尽管在出院的时候,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平时只要多注意休息保养,避免情绪波动过大,复发的几率还是非常低,然而两个孩子还在读书,压力像一把无形的枷锁,看不到摸不到但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他无法做到一味的遵从医生的嘱咐。阿娟一边在他爱的漩涡中幸福的沉浸,一边又在提心吊胆的担心着他的身体。她最担心他一个人在家里,他不在家阿娟反而不担心,所以,阿娟在家里装了摄像头,如果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阿娟会时不时的在手机中打开摄像看看他,这样她的心里才踏实。
   几年的时光就在爱和幸福中悄悄的溜走,时间像一把钥匙把枷锁逐渐打开,儿子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他的身体看起来也很健康,阿娟的心里也逐渐的释然和明朗,有爱的日子,日子总是越过越甜蜜。他们还不到五十,他们还想再奋斗十几年,然后再享受天伦之乐。
   办完事情,阿娟又拿起手机打开家里的摄像,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怎么回事,叫他休息的时候去床上,怎么又睡在沙发上。”
   阿娟在视频里看到他没听她的话睡在沙发上心里忿忿的说道。自从六年前他躺在沙发上出了事情,阿娟看到他躺在沙发上心里就有阴影,要是在家,阿娟是绝不允许他躺在沙发上休息的,她不想和时间再来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赛。
   阿娟在手机里看着躺在沙发上休息的他,心里想着等会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正看着,突然,她发现画面有些异常,她心里咯噔一下,她看到画面中的他半侧着身,左手臂吊在背后,就这样的姿势一直保持不变,这应该是一个不舒服的姿势啊!
   “难道……不会吧!不会吧!”
   阿娟嘴里不停的说着,脑袋一片空白,不会又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比赛吧,她急得掉出了眼泪,家里就她一个人啊!她马上给离家近的姐姐家打电话叫他们赶快过去看下,同时也飞快的开着车往家赶,当阿娟急匆匆的走到家门口,看到姐姐叫的120医生正和家里其他人围在沙发前,她心里就已经意识到什么,她扔掉包分开人群迅速的冲到沙发前,抱着他大声的呼喊着他的名字,然而,任凭阿娟如何的摇动着他的身体,他也没有一丝反应。
   “妹啊,太晚了!”
   阿娟一听到姐姐说的这句话只感觉眼前一黑,阿娟连痛哭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一下晕了过去,这一次他们成为了比赛的失败者。阿娟整个身体软绵绵的靠在了他身上,头枕在他的胸膛,象以前无数次他对阿娟温柔的拥抱,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抚摸和轻吻阿娟柔顺的长发。他宁静安详得像一尊雕像,晕厥的阿娟紧闭的双眼淌出的泪水在他的胸膛漫延,他再也不会心疼,再也不会为他深爱的阿娟拭去悲伤的眼泪,然后给她快乐和笑容。
   一生当中一定会有一个时刻因为多看了一眼就让你从此坐怀不安,然后你会第一次体验到为了一个人啥叫不顾一切。那一天如果遇到的不是阿娟也可能会象以前一样平常,他刚毕业来到富阳工作,在去同事家玩的时候第一次看见阿娟,就被她深深的吸引,飘逸的长发和纤细玲珑的身材通过他那双满含柔情的眼睛直捣他的内心,然后,荡漾起来的春心就再也没有平息,而他强烈袭来的目光以及举手投足间饱含的浓情蜜意,让本就待字闺中的阿娟无力招架和难以抗拒,也更无法遏制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异常心跳,于是,两颗充满青春活力的心在生命本能的驱使下开始慢慢的靠近,他们顺其自然的听从了生命的召唤而开始了甜蜜的爱情。
   就在他们享受着爱的滋味而沉醉其中的时候,和大多数的爱情故事一样,不让过程充满一点曲折和经历一些风雨,似乎恋爱的结局都不是那么纯粹和完美。阿娟父母反对的强烈程度超过了他们的预期,他来自安徽宣城,尽管离富阳不是太遥远,但对于阿娟父母来说他就是外地人,他们的脑海里就没有女儿嫁给外地人的概念,于是,父母用各种办法阻止他们见面,甚至把阿娟锁在家里不让她出去找他,然而,锁能锁住人但锁不住心,谁也不能够阻挡两颗已经相爱的心所展现出来的爱的勇气和力量,他可以有各种办法去见自己心爱的人,在不能相见的日子,阿娟也会通过各种途径向他传递着对他爱的思念。当然,为了阿娟和他们的爱情,他也向阿娟的父母一再的表明着他这一生对阿娟爱的承诺和誓言,并且,他为了阿娟愿意在富阳安家,不会让他们的女儿离开富阳,在慢慢了解了他后,阿娟父母那颗冰冷的心也被他对女儿的真诚慢慢的融化,他们逐渐认识到他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小伙,对阿娟的爱也是真爱。收到阿娟父母对他们爱的真心祝福,这是他们爱情最甜蜜的结局。
   结婚后,他一直遵守着当初他对阿娟爱的承诺和誓言,他对阿娟的好来自于他内心的使然,没有做作和伪装,并形成了一种习惯和生活方式,没有了当初恋爱时的甜言蜜语,是一个丈夫对妻子深情和含蓄的爱怜,阿娟感受到了,她的父母也看到了,他的朋友和阿娟的姐妹都把他们当着模范夫妻,并因此而相信世界上还是有完美和纯粹的爱情,只是自己有没有这个命能够遇见。
   真爱总会被通过某种方式回报,他们获得的最大馈赠就是龙凤双胞胎降临给他们带来的甜蜜和幸福,从此,他的奋斗里又多了一项重要内容。孩子成为他最大的驱动力,他用他的行动践行着他对家,对阿娟,对孩子的爱和担当,于是,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而他对阿娟更加深沉和内敛的爱,让阿娟活出了女人都十分向往的味道。
   要不是那个夏天生命通过心血管爆裂的方式提醒他们生活可以适当的有一些休止符,阿娟还一直以为他们的坚持可以非常顺利的看到幸福完美的模样,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生命的永别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毫不留情的再次提前来临,来的快又来得狠,甚至连一个机会都不给,在仅仅还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就阴阳两隔,难以承受的悲痛瞬间就击倒了阿娟。
   当阿娟从昏厥中慢慢醒来,她用悲伤至极的哭泣和自言自语的倾诉释放着她对他痛苦的哀思,儿子和女儿坐在她两边挽着她的手臂陪着她默默的流着眼泪,他们都已长达成人并参加工作,正当他们开始对父母尽反哺之恩时,那个充满幽默和风趣的父亲也是连招呼都不打就悄悄的离去,从此后的生活里即使再完美也都会留下一丝缺憾。
   在不该离去的时候离去,在不该永别的时候永别,人生就是这样的充满未知和失去意义。
   从一个人的孤单到两个人的牵绊再到一个人的孤独,生命并不总是按常理出牌,所以,我们只能跟随它流露着我们的喜怒哀乐。阿娟拒绝女儿的陪同,她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夏日燥热的晚风吹起她因极度悲伤后而不再光滑柔软的发丝,她想起这曾经是他最喜欢看的模样,阿娟遥望着夜色朦胧的天空撸了撸头发,她希望他在天上能看到她给他的撩人的暗示。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风景熟悉的霓虹灯仍然在闪烁,不远处是奔流不息的富春江,绿树成荫的江边和曲径通幽的小路在夜色的笼罩下总是那么浪漫和富有生活气息,他们曾经无数次的手牵着手像两个天真的孩子流连于此。从懵懂的青春时代到泰然自若的中年,从孩子们的第一声哭泣到他们的青春时代,他们在富春江边演绎着他们爱的故事和生命的延续。
   阿娟扶着栏杆望着富春江,她从来没有这样沮丧的凝望过,身边有他的时候,富春江带给她的是快乐和浪漫,而现在侧是无尽的伤悲和孤独。他把富春江边畔作为他生命的长眠之地,也许是他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去坚守着他对阿娟爱的承诺和誓言,只是从此以后身份有了改变,以前是用他那颗炽热的心去温暖另一颗心,是爱的呵护者,现在是用他的灵魂去永远的守候着他一生的爱人,他化成了爱的守护神,美丽的富春江畔将会为他们坚贞不渝的爱情留下一个最长情和最浪漫的传说。 
   当浮躁充斥着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当每一个角落充满着难以抗拒的诱惑,他们很庆幸他们拥有了完美的爱情和幸福的婚姻,并心甘情愿的一直坚守,所以才让他们处处都能感受到生活的乐趣而尽情的展现出孩子般的欢呼,尽管这看上去似乎有点短暂。然而,“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没有淋漓尽致的爱一次,又怎么会知道我们没有亏欠我们自以为是的人生,只是对于他们,一次就变成了永恒。
   阿娟忽然想起他十分要好的远在西藏的那个朋友还不知道他的消息,她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一下,友情在他生命中的地位有时甚至偷偷超过了阿娟,尽管他的心胸和气度决定他总是不希望去麻烦朋友,但阿娟还是想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替他做个主,给他和他那帮情深意重的哥们为他们肝胆相照的情谊做一个悲情的了结。
   “你在哪里呀!老兄。”
   “是张兄啊!我在公司,还没下班呢!”
   “这么晚还没下班啊!”
   “这两天事情多,你突然来电话不会是在杭州吧!”
   “没有啦,我在西藏。”
   当我接到远在西藏的朋友打来的电话,心中免不了有点小激动,因为他每次来电话后都会丢下一句话:趁我还没退休前赶快来西藏玩哈。所以每次接完电话后都会让我有“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冲动。
   “你最近和赵飞见过吗!”
   “见过啊!上个月还来我们公司,中午在一起吃饭呢!”
   “他走了!”
   “走了,啥意思”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天是他的头七。”
   “啊!不会吧!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吃饭呀!”
   我情不自禁的用极度夸张的语气来表达着我的难以置信。
   “我也不相信啊,是阿娟刚给我电话告诉我的。”
   “真的!!不会吧!”
   “我等会把阿娟的电话发给你,你打个电话给她问候一下吧!”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难以接受,无法静下心来继续工作,坐在坐位上我一时不知所措,脑海里都是上个月我们一起吃饭聊天谈笑风生的场景,这居然成为我们朋友一场的最后画面。我打开赵飞微信的朋友圈,更新停留在了七天以前,我试着拨了他的电话,一直到提示音“无人接听”然后自动挂断,但我还是心存侥幸的认为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始终有点不太相信即成事实的现实。
   收到张兄从西藏发来的阿娟的电话,我却有点犹豫了,害怕我此前的侥幸在电话一接通后就不言而喻,尽管这已经是一个事实。但在我的情绪稍微平静之后,我还是迫不及待的拨通了阿娟的电话。
   “喂,那位!”
   “阿娟,我是赵飞的朋友啊!”
   当我说出我的名字,阿娟一下就知道了我是谁,似乎只要是接到他的朋友给她的电话都是对她不小的安慰,我想我的当然也不列外,也许阿娟从他朋友的问候中总能恍惚的感觉到他的存在所以还象以前一样表现得很亲切,只是我很惭愧在他的头七才知道他逝去的消息,因此也错过送他的最后一程。阿娟用憔悴的声音向我讲述着发生的事情,此时的我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和表达方式都显得苍白,只有用心的倾听也许才是对朋友最虔诚的祭奠。
   在这一片被富春江养育得丰美富饶的热土,阿娟和她的爱人留下了他们的热血和青春,他们在这里相遇,在这里相爱,并在这里建设自己的小家园,生活就像不停流逝的富春江水,除了偶尔的咆哮带来的无常,大多数都是平平静静,淙淙流淌。“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这应该是两颗相爱的心永远的向往,然而事实证明,漫长的旅程总会有一些人掉队或者分道扬镳。而他用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去追随着他们的向往,在无拘无束和自由飘荡的天空,通过各种不同的角度看着他心爱的阿娟慢慢老去,然后等着和他再一次的重逢。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也终将化成天上的灵魂,当我们的在天之灵俯瞰苍翠的大地和我们留下的足迹,是否由衷的感觉到我们的此生曾不虚此行,我相信我的朋友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答案。
  
   后记:慎以此文纪念我英年早逝的朋友赵飞,愿他的灵魂永远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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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生动的叙述,深情的文字,作者以此文纪念英年早逝的朋友赵飞,愿他的灵魂永远的安息。文章前面,生动详实地叙述了年轻的赵飞因病去世后,妻子阿娟的悲伤欲绝,不时回忆着两人的恩爱幸福。在这片被富春江养育得丰美富饶的热土,阿娟和赵飞留下了他们的热血和青春,他们在这里相遇,在这里相爱,并在这里建设自己的小家园,养育了两个可爱的儿女。赵飞的突然离世,阿娟是多么的痛苦。文章后面引出远在西藏的朋友和作者对赵飞和怀念,感人至深。感谢发文分享,推荐阅读共赏!【编辑:秋觅】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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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觅        2022-08-29 19:17:14
  生动的叙述,深情的文字,作者以此文纪念英年早逝的朋友赵飞,愿他的灵魂永远的安息。感谢赐稿,欣赏佳作,期待更多精彩!
秋觅
2 楼        文友:冷春明        2022-09-04 21:11:20
  非常感谢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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