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近中秋，月色渐浓，眺望夜空，心事涌动。
　　 有多少年没陪父母过中秋了。转眼间自己已然奔五，父母己近八十岁高龄，老态龙钟了。
　　 究竟有多少年没跟过父母一起过中秋节了呢？至今我也记不清跟他们赏月吃月饼的样子，没留下只言片语（笔记或文章）哪怕是一张照片。想来断断续续的，十几二十年肯定有，在他们眼里肯定是很久很久的事了。也许，他们已经忘记了或者习惯没有我们的节日了（这只是自己自欺欺人的说辞罢了）。
　　 不是吧。怎么可以是这种境况呢？父母他们那儿好像没有这么想的。他们倒反是觉得这样很正常，对留守家庭来说，这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实，他们心里也真不是滋味，到老了还是自己的影子陪伴自己，但这就是现实。
　　 中秋，大过节的，本不该如此之忧郁伤感，只是无意间翻到陈年的QQ、微信，看到关于中秋节给父母买月饼倒反被自己吃光了的一小段文字，不免睹文伤情，那是我前几年回老家过中秋时写的。
　　
　　 二
　　 那一年，破天荒地，难得中秋节和国庆十一重叠连着来过，公司竟然放了三天假。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忙忙赶到超市去买月饼，其他果脯之类的中秋礼品，是跟着大覃私家车回去。走之前我还信誓旦旦地跟女儿说，可以赶得上明天中午饭。惹得女儿在电话那头高呼“奶奶，中秋节，我爸爸回来了；奶奶，中秋节，我爸爸明天回来了。”
　　 那天，我们是在傍晚时分出发的，算好时间了，第二天上午八九点钟就可以到达大化县城，再转趟公交车走那么一个小时就到家了。
　　 国庆、中秋节出行肯定会堵车的，这是用后脚跟都可以想得到的事，我们会想不到吗？可是，一想到可以回家跟父母一起过节，那种心情谁也不好说，哪怕是只在家一两个小时，吃上一小口母亲煮的鸡蛋苦麻菜汤，也是值得的。
　　 我们的车子刚上高速还没走几公里就开始塞车了。手机上的导航，一片红得发紫，看得让人心惊胆寒，区区一百米的路程要走个把小时，更让我们心凉半截的是，搁在高速路上走不了又下不去。从广播里知道，走国道的，也是塞得死死的。这一趟回家过中秋节，平时就是花那么八九个小时，而我们整整花了三十九个小时才到家，因为走得匆忙，月饼和其他吃的在高速路上都给吃个清光，直到第二天大半夜才回到家。那时，我们两手空空走进家门。
　　 进屋时，我们犹豫过，可是一想到都大半夜了，父母正坐在客厅等着我们呢，就硬着头皮进门，嘴里在不停地道歉。见到我们，父亲就给打来两杯温开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母亲则马上进到厨房里去热热不知道热了多少回了的饭菜，再叫醒已经睡着的孙女起来一起吃宵夜。我们要帮忙，他们硬是不给，要我们坐在那里等就可以，说让我们只管吃就得了。我们也只好坐在一旁和他们默默地说上一些话。在外几十年，我的乡音或许不太标准了，一会儿壮话，一会儿普通话。夹壮，估计他们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次在老家呆不上几个小时，我们就又赶时间返程。临出发，母亲搬来两大袋东西把车子的后备箱塞得满满的，上车前，我再次跟父母唠家常，与女儿聊学习情况，和他们说好春节过年一定会回来的，我也好像是看到他们在窃窃私语。
　　
　　 三
　　 小时候穷，印象中只有中秋节和过年才最开心。过年至少可以穿上新衣服，过中秋哪怕只是吃上一小口月饼或玉米饼都会让我们高兴好一阵子；也至少可以吃到平时难得的零食和肉食；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在父亲面前要一瓶汽水，一小块月饼，偷偷跑到村里去，跟自己的小伙伴炫耀一下。
　　 小时候，很多时候，中秋节时总是被母亲煎的玉米饼给馋死了。记忆中，母亲最拿手的就是煎糯玉米饼，外焦里嫩，外加猪油渣裹着，入嘴牙齿一咬，那个“咯咯”脆甜声响，一股玉米香味从鼻子和喉咙里涌出，嘴角溢油，绵软的米香在唇齿间回甘，那种心情那种感觉神仙过得日子也不过如此。那时，又饥又馋的顽皮的我们一点都不手软，母亲这边还在煎，我们几个就直接从锅里抓起塞进嘴里，嘴唇烫红起泡了，还只顾说好吃好吃。父亲见状可就不惯着我们了，随时将手上的还燃火的木柴狠狠地砸向我们仨，幸亏那时我身手敏捷跑得飞快，不然早就年少夭折过好多回了。这还不打紧，身后传来父亲追赶的叫骂声让我终生难忘：＂打死一个，还省一口饭哩＂。我们兄妹三个，从前可真够父母们折腾了。
　　 打骂归打骂，父母那时能养活我们三个孩子真不容易。在缺衣少食的当时，父亲为补贴家用，长年跟人家到外地建房子，修路，打井，搞副业补贴家用，只要能挣几斤苞米啥事都干。母亲则在家种地养猪养鸡，照看我们兄妹和奶奶（爷爷过世早）四个，白天下地晚上就在煤油灯下纳鞋垫、做布鞋、编草帽等等，然后到街日子时，就肩挑背负走到近几十里之外的江南、六也等圩场去卖。母亲为改善伙食，寒夜里偷偷下到池塘摸田螺和小溪里捞小鱼小虾，几次水太冰母亲风湿病犯了，手脚冰凉僵硬动弹不得，差点冻死淹死。现在，一遇到变天，母亲的风湿病就犯，痛得腰弯不了，更走不了路就是那时落下的毛病。
　　 那是何年何月的事了。好像离现在很远，却又近在眼前，我一直深深地记得，痛在我心。
　　
　　 四
　　 小时候想过中秋过节，图的是小小的快乐和满足。现在有飞机、动车，甚至有私家车，回老家过年过节似乎很容易了。话如是说，确实。可是，理想是美满的，现实却很骨感。太多的无奈，让日子身不由己。一转眼，又有好多年没回老家过中秋了。但在我的生命中，父母是我感情的支撑，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父母都不在了，回老家过年过节，我去哪过？再者，如今也没有小时候过年的那种感觉了。现如今有吃有喝有衣穿。只要愿意，你天天都可以将日子当节日来过。
　　 前几天，我给老父亲电话，说中秋节要吃什么月饼，我们卖，他说不用了，你们女儿又不怎么爱吃月饼，买来了还不是他一个人吃，母亲患糖尿病又吃不得。买来了吃不完浪费，倒不如寄钱回来，让你女儿她们自己去买她们自己想吃的东西还划算点。听到这，我愣住了，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我还在纠结该怎么办的时候，母亲接过电话就噼里啪啦说到：现在疫情反反复复，你们那边附近还有病例，领导说了回来还要核酸报备居家隔离观察，你们回来简直就是添乱了，会影响到孩子上学的。中秋在哪里过也都是过嘛！听话，我们在家都很好，你们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打电话不要钱呀，就这样了，挂了啊！
　　 我难为情地耸耸肩，苦着脸看看爱人，摊开双手。
　　 现在人们再也没有像过去那样，对过节有多么期待了，也不再为没能回老家过节而感到伤感。因为老家兄弟们过年过节的热闹场面，统统都可以视频在线观看。时代在变，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在变，古老的归乡的情结在现代通讯技术面前，变得浅淡、微弱。
　　 “千里共婵娟”的梦想，现在通过一部手机得以升级实现，我们似乎不再哀愁“生死两茫茫”的地域隔绝了，可一到节日，望着夜空中最亮的星星，还是泛起一种惆怅的滋味，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那种亲情、乡情，已然种在了骨子里，虽然时过境迁，月亮越圆，内心就越空虚，仿佛抽离了灵魂，不过是一副自慰的空壳子罢了。
　　 我在东莞工作，物质上虽不是大富大贵，身材上也没有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生活不贫穷也不富裕；父母安在，子女健康快乐成长，足矣。但在外头打拼这么多年，至今尚无能力把父母和孩子带在身边合家团聚，也可谓不无遗憾。父亲常说，生活从来就不是完美的，不可能总是随人心愿。所以，活好自己，活在当下吧！
　　 月亮渐次圆润起来，中秋越来越近。我只想以简单的心态，活在简单的日子里，做一个简单的人。像月亮一样清澈，也像月亮一样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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