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冷风从北边的山垭口灌进秋城，大街上零落在地的枯黄的枫叶被卷得四处飞扬。大概因为是周末，出租车在街上呼啸而过，剩下背后的高楼渐行渐远。
　　 三角花园东南方向二三十米处右侧商铺有一间拉面馆。秋城的拉面馆的格局，和别处相差无几，都是当街招牌下摆放着三五个大火炉，火炉上的大锅里炖着热气腾腾的牛骨汤和煮面水。拉面的案板摆在炉灶背后，案板对面是服务窗口。再往里则摆放着方形长桌，油、盐、酱、醋等调味品整齐摆放于桌上，大多店里还有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装有莲花白腌制而成的酸菜供客人自取。进店吃面的多是在超市、服装店等上班的小青年，从乡里进城的人也会在此落脚，点上一碗拉面，填饱肚子的同时也顺便歇脚。
　　 虽然门口人影稀疏，但店内却座无虚席。只见拉面师傅卷起袖口，左手按住面团，右手使劲来回揉搓，再撒上一些面粉和水，顺势从面团中取下一小团，左手按住一端，右手拉住面团往右稍微一扯，面团瞬间变成了长条，如此反复三五次后双手将面团从案板上提起，猛地摔打在案板上，伴随着“啪啪”的响声，面团由一而二，由二而四，逐渐变成了粗细均匀的细线。师傅双手一合，去除多余面团后一甩，面条在空中画了一个美丽的弧线后稳稳落入锅中。面入锅中，伙计取下细白的碗将面捞入碗中，加上骨汤，散上香菜，嫩绿的香草在汤汁中漂浮，细长的面条掩映在腾腾的热气中，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师傅拉面，伙计在灶前忙活，吃面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倒也是川流不息。
　　 “不嘛！奶奶，我就要吃大碗！”突然，一个稚嫩而倔强的声音让低头吃面的客人们将目光投向了服务台。一个约莫五岁的孩子拉着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妇的手臂摇晃，似乎在央求着老妇。
　　 见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老妇显得有些窘迫，只得满口答应，孩子这才松了手，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远远望去，老妇约一米五的样子，花白而凌乱的头发下眼睛有些红肿，但却闪着光芒。枯柴般的身子上穿着老旧而整洁的衣服。
　　 众人似乎察觉了老人的尴尬，旋即转头吃面。
　　 老妇点餐后左手牵着孙子，右手提着一个印有Z市中医院的标志的X光片的塑料口袋站在服务台处往里打量。见案板后的桌子空着，老妇便拉着孙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老妇叮嘱孙子坐下后面向拉面师傅站而不坐。
　　 片刻，老妇蹑手蹑脚走到师傅面前，以蚊蝇般的声音问道：“师傅……您能不能多放点面……”老妇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完后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师傅。
　　 师傅见老妇站在面前，思索几秒后点头以示答应。老妇得到肯定的回答，面露感激转身回到了座位。
　　 约莫一分钟后，老妇趁师傅不注意，悄悄地走到伙计旁，低声问道：“小伙子，您能不能给我们的面多加点汤？”说完面带羞涩地看着伙计。
　　 “没问题！”伙子爽快地应道。
　　 “谢谢！”老妇心存感激地望向服务员，但脚步却没有挪动半步。
　　 “您还需要点什么？”伙计见老妇不肯离去便问道。
　　 “没事、没事……”老妇一脸的尴尬，嘴里念叨着，眼睛却紧盯着灶台上篮子里的白菜。
　　 “要加菜吗？”伙计问道。
　　 “加菜要钱吗？”老妇追问。
　　 “可以加一块的、两块的，您要加多少？”伙计再次问道。
　　 老妇面露难色说道：“能不能只加几片，不收钱……我孙子好几天没……”老妇话还没说完，布满皱纹的脸一下子通红，正要准备离去。
　　 伙计转头望向师傅，师傅见状，只是点头默许。
　　 “没事的，老人家，您回去坐，待会给你端来，不用加钱。”伙计得到师傅的默许后客气地说道。
　　 老妇见状，将目光投向师傅，似有几滴晶莹的液体流出，但老妇急忙用袖角擦拭后便回到孙子处。
　　 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盛满菜叶的拉面便端上桌来。
　　 “慢点吃，小心别烫着。”老妇见孙子火急火燎地吃面担心地说道。
　　 大半碗面下肚，孩子又喝了几口汤，感觉饱了，便说不吃了。
　　 “臭孙子，我就说要小碗，你非得要大碗，这不，吃不下了吧！”说完，老妇将剩下的半碗面端到面前吃了起来，吃完面把汤也喝个精光。
　　 吃罢，老妇叮嘱孙子坐好，轻轻起身走向师傅说道：“师傅，能不能把酸菜分我们一点……”话还没说完，老妇转眼看向桌上的酸菜，似乎在期盼着什么，也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哎呀，老人家，您客气了。”说完，师傅便招呼伙计取来口袋，让老妇自己装。
　　 顿时，老人不知所措，见伙计拿来袋子后才接过袋子回到座位上。
　　 老妇将袋子打开，用筷子夹了少许酸菜放入其中，将其放入印有Z市中医院的标志的X光片的塑料口袋，左手牵着孙子，右手提着袋子走向服务台。
　　 “小伙子，多少钱？”老妇边说边将右手的口袋并入左手，用右手将上衣纽扣第二个扣子解开，往胸前里层的衣服里摸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塑料口袋，一层一层地打开“钱包”。
　　 “老人家，您的钱已经付了。还多付了10块钱，说是给您买饼。”伙计边说边从灶台边拎了一袋饼递给老妇。
　　 “使不得……使不得……”老妇边呢喃边伸出枯瘦的双手推搡着。
　　 良久，拗不过伙计的劝，老妇左手牵着孙子，右手提着装有饼的印有Z市中医院的标志的X光片的塑料袋走出了拉面馆。
　　 初冬的清晨，阳光穿破云层，将温暖撒向秋城，大街上人影晃动，干枯的梧桐树上的新芽生长的声音为秋城谱写着温暖的五线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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