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时光】秃尾巴(征文·散文)
一
棕黑色的毛发,干巴地伏在身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低垂的头上,一双眼睛目光浑浊,眼皮大多时候都是耷拉着,一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模样。半截短小的尾巴贴在屁股后,偶尔用它来拍打蚊蝇,左甩一下,右甩一下,由于太短,只能吓唬掉屁股旁的,背上的远远够不着。它拍打蚊蝇的动作有点滑稽,若被人看到,往往都忍不住指着它说一句,这个秃尾巴,呵呵。
包产到户的时候,生产队分牲口,我家分到的就是这么一头牛。看着分来的这么头牛,刚刚五六岁的我急急地发表意见,好丑啊!我跟奶奶说,能不能去换一头啊,太丑了。奶奶笑着说,傻妞,哪儿能随便换呢,都是抓阄分的,再说了,别看它这样,能干着呢,脾性还好,是队里出了名的秃尾巴。我撇撇嘴,不相信,也不愿意要它。一直跟他搭班干活的八爷也乐哈哈地夸赞,说能够抓到黑牤够好了,能干着呢,只可惜有点老了。
八爷觉得秃尾巴是带着鄙视、丑话的外号,而黑牤才是它的大名。八爷喜欢它,舍不得喊它外号。
队里分配给我家的秃尾巴配班的是邻居家的黄犍。黄犍一身橘黄色的毛发,泛着绸缎般的光芒,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抬蹄走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年轻力壮之感。就连它拍打蚊蝇的动作也是那么漂亮。一条又粗又长的大尾巴,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在空中画一个漂亮的弧度,啪——甩到背上,那个蚊蝇便被拍得晕头转向,四散逃命。这么年轻漂亮的牛,真是让人喜欢。
开始犁地了。母亲说,秃尾巴老了,黄犍还年青,可以让它扛墒。扛墒的牛需要走在犁过的地的墒沟里,要费劲儿很多。往田里撵它们的时候,黄犍健步如飞、精神抖擞地走在前头,秃尾巴巴塔巴塔、无精打采地落在后头。
到田里,八爷他们正准备给黄犍套上扛墒的鞍套,秃尾巴却一步窜到跟前,挤了黄犍,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八爷,那意思是,这是我的专利,怎么,你忘了。八爷苦笑一下,说,你老了,让你歇歇,让黄犍扛墒。说着,把犁移到黄犍后,继续给它套。开始犁地了,秃尾巴一直要挤黄犍自己往墒沟里走,弄得犁铧一直要歪,根本无法犁地。黑牤,你要干啥!八爷厉声喝道。并且把手中的鞭子一扬,作势要重重抽它,终究是轻轻地落到它背上,不过起到提醒的作用罢了。秃尾巴连忙走到自己的道上,可是,刚走几步,它又开始把黄犍往一边挤,自己往墒沟里走。
八爷唉了一声,说,真是贱,受苦受累的命啊!于是,重新给它套上扛墒的鞍套。走在墒沟里的秃尾巴,身子吃力地弓着,鼻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而走在旁边的黄犍却步履轻捷,轻松前行。奶奶和母亲也在一旁叹息,哎,受罪的命啊!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再去回味,不由得想,这是思维定势还是命呢?牲口的世界如此,人的世界呢,是不是也一贯如此呢?逆来受顺久了,一下把你放在一种比较优待的位置,忽然你就不习惯了。
二
那年,我七岁。
家里实在缺乏一个放牛的,而作为老大的我便理所当然地担得了此任。母亲去找邻居两位大姐姐,嘱咐让她们带着我。我虽然百般不情愿,还想去跟小伙伴们玩儿。但我知道,身为老大,我别无选择。
我的秃尾巴跟着那两位姐姐家的牛在前面,一路往山上奔走,而我始终撵不上两位大姐姐,便在后头一溜小跑。该正式登山了。陡峭的山体上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道被长年累月的人和牲口走得又滑又光。我刚走了几步就滑下来了。吓得再也不敢上去。牲口们早上去了,两位大姐姐也跟着上去了。其中一位友善点,安慰我说,不怕,你可以慢慢试着上去,实在上不去也没事,我们帮你看着。我在下面,担心着我的牛。隔一会儿就喊一声,我家的秃尾巴还在吗?友好的姐姐说,在呢!另一个不友好的不说话,当我问到N次的时候,友好的姐姐还是回答,在呢,但语气里已经有了些许不耐烦,而另一位不友好的则用一种气势汹汹的口气说,早跑了!吓得我不顾一切地手脚并用,爬了上去,一看牛还在,我才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终于会上山了。
至今想起那位友好的大姐姐还心存感激。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再回想起来,常常想,很多本领或者说潜力,往往是环境或者人所逼而得来的吧?
三
做了一个月的放牛娃,奶奶和母亲终觉得一个几岁的女孩做放牛娃不合适,把牛寄放到了亲戚家,亲戚管帮忙放,农忙时节也尽着他家用。
几年后,秃尾巴又因种种原因回到了我家。这时的它毛发更加干枯,眼睛更加浑浊,行动更加迟缓,已然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了。下田干活时,走一段就要停下来大声喘息。
当我听到八爷、奶奶他们商量着卖它时,心中万般不忍,于是就劝他们不要卖牛。他们说,活儿干不动了,还要专门有人放它,谁管放?我说我管。奶奶他们笑我傻,说,你不上学了来放牛吗?我当然不能为了放牛而辍学,我只是舍不得让卖了牛罢了。只好默认了奶奶他们的想法。
很快,奶奶就跟村里的牲口贩子谈妥,几日后就要来带牛。我问卖到哪里了,奶奶和八爷说当然是杀锅廊(屠宰场)。当我知道秃尾巴居然是要被杀了卖肉的时候,忍不住放声大哭。
还停留在我家的那几日,我求奶奶他们多喂它点好的,奶奶笑我傻。我每天放学后顾不上吃饭,先偷偷地从家里抱了玉米、带缨子的胡萝卜跑到拴秃尾巴的老宅去喂它。奶奶若发现我喂给它嫩玉米,一准会骂我。我一边一根一根拿了喂到它嘴里,一边流着泪说,牛啊牛,我也舍不得你走,可我没力量留住你,现在,你就多吃点吧!啊,多吃点……我就那么一直喂它一直叨叨着。秃尾巴那双浑浊的眼睛散发着无辜的、可怜兮兮的的光,它的眼泪居然也顺着它的面颊淌了下来。
我确信,老牛听懂了我的话,它一准为不得不臣服于自己无可更改的命运而难过,同时也为一个十来岁小女孩的情谊而感动。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在想,当这个世界只有纯澈的真情,人与动物的感情也是一样的色彩,他们之间是相通的,相互懂得的。
此篇散文,时代感强,好多情节记忆犹新,太有感觉了!
时隔多年,很多画面我还记忆犹新,这个秃尾巴真的太令人心疼了,也从它身上悟出很多。再次感谢亲亲的听雪友。
散文表达了儿童眼里的人与动物的最纯真的情感以及种种不解,其实作者表达了生命的另一种无奈的存在。

童年的记忆真的历久弥新,童年的经历也一直是那么纯……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