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时光】在路上(征文·散文)
夜色深重,如粘稠的墨汁般凝滞;星子困顿,频频眨着疲惫的眼眸,就连月儿,也悄悄隐匿了身形。
此时此刻,墙上滴答的挂钟,时针渐渐指向凌晨4时。揉揉惺忪睡眼,再伸一伸酸麻的懒腰,硬撑着身体慢慢爬起。长长打一个哈欠,将双脚胡乱套进拖鞋里,披衣下床,准备洗漱启程。
周日,难得的休息日,多想一觉睡到自然醒啊!然而,身负出差的使命,再难也得强行驱离环绕脑壳的瞌睡虫,去做该做的事情。
汽车灯的两道光束,艰难地洞穿浓密的“墨汁”,于前方探出两个光圈,甚而,依赖柏油马路那些零碎的反光,形成了一个扇面状的光亮地带,让人能依稀辨识清楚汽车所过之处的一些物事。远远地,模糊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正停靠在路边。它的边际,因隐于浓重的夜色,根本无法明辨,唯见这一物事在虚空划出几条灰白的线。等稍稍靠近一些,凭着车灯渐行将前方的墨色稀释,才终于看清楚,这无非是一辆熄火的垃圾车罢了,甚至,还可以看到几个黑影正在车辆周围晃动——这应该是环卫工人将桶里的垃圾往车上装填吧。
空荡荡的大街,几乎没有人影,更无鼎沸的人声。一盏盏路灯,直愣愣挺着麻杆细腰,低垂着头颅,仿佛一个个站在街道两侧打盹儿的高瘦汉子。汽车踽踽独行,逐渐远离灯火点缀的小城,向着远方奔驰。偶见对面驶来几辆早行的汽车,也无非瞬间交会,便各自朝着既定目标疾驰而去。
借着摇晃不定的两道光束扫射,在一个岔路口,隐隐约约看到,有两个人立在路旁,似乎等待着什么。在汽车急速驶过的一瞬间,我不禁朝路边多望了几眼。终于看清,是一位穿着一身灰蓝色衣服的中年汉子和一个身着浅色衣衫的小女孩站在路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还立着两个不高的皮箱。大致猜想,正值秋季开学季,这应该是一位父亲起了个大早,要送自己的女儿远赴他乡求学吧。或许,他们是怕耽误了公交,才会起这么早;也或许,他们是和哪位亲戚朋友已经约好,痴痴等待人家收拾完毕,再开车把他们送到车站。
其实,无论等公交,还是私家车,抑或火车、轮渡,那些等候的人永远“低人一等”。他们不得不克制自己多睡一会儿的“贪婪”,放弃自己吃饱喝足的欲念,早早地候在路边、车站、渡口,生怕因琐事拖延时间而耽误行程。若果是搭车,那就更需自理自觉一些,绝不能因为自身的原因而让车主久久等待。
秋分两半,晨风已凉。我不知道立于瑟瑟秋风中的父女俩是不是正在浑身打着寒战,是不是由于车辆久久未到而心里急成了乱麻,我只知道,身处密闭的轿厢,我依然感到丝丝寒意。顺手打开空调,一股热风徐徐吹来,时刻温暖着我冰凉的双脚和已经僵直的手指。
夜色依旧浓重,独自行进的轿车就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奔驰着,颠簸着,即便打开远灯,也根本无法撕开夜的重重幕帘。这黑暗,就像暗潮涌动的海面,当车灯稍稍划开一个光亮的口子,很快,便因车子的快速移动而迅速闭合,只在车后,留下车子尾灯暗淡的两团红色光雾,仿佛,是在混沌的时光长龙上,兀然洞穿一个切口后,洇出了两片暗红色的血污。
车行半小时,一小时,当车子越来越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东方天际,逐渐露出一抹乳白色的光亮,像是一条不规则的细长带子横挂于云天之上。随着这条光带越来越宽,天空也渐渐呈现出它藏青色的本来面目,甚而,好像还有谁慢慢挥动一支细长的巨笔,在遥远的天畔,抹出了一层粉红色。
“突突”,“突突”,车子前方,两辆农用三轮车喷着浓黑的尾气,激起滚滚尘埃,在吃力地向前奔跑。它们身上,压着满满一车斗蔬菜,菜的上面,还蒙着一层黑色帆布。有那么几片绿叶,偷悄悄掀开帆布的边角处,露出半张俏脸,像是在偷窥外面的世界,又像是被帆布蒙得太久了,想着钻出脑袋透个气。
自春季本地出现零星疫情,蔬菜价格便若乘上火箭一般,“噌噌”往高处蹿。我的小城,豆角涨到五元一斤,而目的地的超市,更是涨到了每斤七元。黄瓜、西红柿、茄子,也随生长旺季已过,物以稀为贵,跟着涨价。农用车里的那些蔬菜,应该能卖一个好价钱吧?可是,对于这,我不知道是该喜该忧。菜价上涨,于菜农而言,自是喜讯,他们一个春夏所付出的血汗,终于有了满意的回报,家人也可藉此过上宽裕的生活;然而,对于蜗居在城市一角的下岗工人、快递小哥、停业的导游……还有无数的自由职业者,是不是还能吃得起时令蔬菜?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少时,曾经听过一个笑话,但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穷苦的老太太有两个闺女,一个卖伞,一个卖草帽。天晴,老太太心疼那个卖伞的闺女,担心她的雨伞卖不出去;天阴下雨,老太太又担心卖草帽的女儿生意不好,生活难以为继。然而事实上,阴晴雨雪,岂能人定?世事沧桑,万物为刍狗,没来由,灾难常常也会不期然降临,生而为人,唯有默默承受,且将这苦难岁月,熬成一盏盏醇香的醴浆。
在我独自驾驶汽车,在暗黑的夜,孑然一身奔波在出差路上的时候,那些环卫工人、远赴他乡求学的大学生、期盼有个好收成的菜农……他们统统都在路上。在生命默然消减的时光切口,在为生计而含泪苦拼的日子,每个人,其实都练就了一副坚硬的盔甲,都在默默承受岁月的无情碾压。
朋友打来电话,丈夫身患尿毒综合征,心脏、脑部都出现了一系列问题,在掏空家里的所有积蓄后,仍有巨大的亏空需要支付,无奈,她只能求助于水滴筹。然而,仅凭陌生人的无私捐助、爱心人士的无偿捐赠,统统无异于杯水车薪。面对苍天,站在广袤的大地,这个倔强的女人曾无奈地蹲坐在医院的缴费口,掩面怆然哭泣……所幸,丈夫命大,在闯过一个个难关后,终于病情稳定,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只能留待日后,慢慢偿还治病所欠下的如山般沉重的债务。
今日,我在路上。仲秋时分,天气已凉,但悲哀过后,丰收的讯息也正在路上疾驰。在这讯息里,有浩渺的天空,有如火的枫叶,有丰硕的果穗,有饱满的种子,有一切振奋人心的消息,如浩浩荡荡的金风,正向这人世间猎猎吹来……
我们都有这样那样的境遇,我们也有思考。
路上,有坑坑洼洼,也有一马平川。出发时一团漆黑,走着走着,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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