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时光】割绊筋“索”(征文·散文)
一
我终于活到了中年,长叹一声,不容易啊!
从十月怀胎,到终于分娩,从重不足三千克、长不过筷子的“小耗子”,到重达七十多公斤,身高一米七二的大高个,从幻想将来能脱去“农皮”的农村娃,到扎根城市成为拿工资的人……这一切的一切,无疑都是“那时候”打下的坚实“基础”。
这“基础”就是“割绊筋‘索’”。是小的“那时候”打下的。
奶奶说,当初我的“绊筋‘索’”很可能没“割”好,不然我的人生路上,怎么可能会出现那么多的磕磕绊绊?一点儿也不像别的人那样过于平坦。
为了证明她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她说我人生路上有好几处是不顺的:
生母死得早——完全是我的绊筋索割的时机没把握好,要么过早了、要么过晚了,不然母亲也不至于二十多岁就英年早逝。正因为她在我满月不久后,于村里的一次事故中,蹊跷地死去了,才给我的人生种下了无尽的苦难。害得我后来即便到了挣工分的年龄,也还是矮小如初,跟个瘦猴子似的,老被人欺负。逼迫得我小小年纪,就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麻辣。准是以泪洗面的次数太多了,眼泪才流走了我体内的营养成分,让我这个“小不点儿”的形象,一直维持到了离开村子去外地谋生之前吧——可我那时已到了十八九岁了呢。
家里贫穷的基因得以延续。我出生的时候,不偏不倚正好赶上闹饥荒,还没满月,母亲那吃不饱饭的体内,就产不出能喂养我的奶水。父亲也没凭他那把年轻的“干”骨架,为家里挣回多少口粮。当生母突然死去后,还不“醒”人世的我一下子就断了炊,奶奶抱上我四处求奶,得到的结果就是我白天黑夜停不下来的哭泣——她说那都是我肚子饿的缘故。凭她那时一个普通农村妇女的能力,只能拿出家里全部仅有的资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米,为我舂米做米糊吃。但那米糊没糖,我很不爱吃。
生长于那个年代的我,走了一条与绝大多数人一样的考学无望的路。尽管我利用劳动的间隙,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方式读完了初中,可我也不是对升学完全不抱希望的那种人,依然努力刻苦学习,中考成绩却仍旧是一塌糊涂。
十八岁时凭过关的身体,远行到了部队,命运依然也没得到过垂青……
二
在我再三追问下,奶奶终于叙说了我当年割绊筋索时的情景——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并不顺利”。
母亲的死,让我割绊筋索的时间推迟了很久。但绊筋索又不得不“割”,不然就会像村里的老人们说的那样,将“束缚”我一辈子。
奶奶是村里人公认的“割索官”,只要哪家不足一岁的娃娃,在学走路之前割绊筋索时,都要请她到场去当“监割官”——一是镇堂子,二是技术指导。但割那绊筋索的人,一定是孩子的父母。
我是村里不满周岁、在割绊筋索时就死去了母亲唯一的娃,本该母亲与父亲完成的任务却让奶奶代替了。那天,父亲牵着站立不稳的我的小手在前面走,奶奶“躲”到我的身后,负责割那可能要绊着我未来的“索”。
“我拿着一把生锈的镰刀,在你身后的地上左一刀、右一刀地割。把个好好的地面划成了很多个㐅㐅。最奇怪的是,其他家娃娃在割绊筋索时,什么反应也没有,你却哭得不成样子。第二天还生了病,这可把我们吓坏了,不知该咋办……”奶奶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心中仍有波澜——我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了。“本来,有的人家在割绊筋索前,就要专门去买回一把新的镰刀,还要磨得亮亮的——割绊筋索时才快刀斩乱麻,把那些磕磕绊绊的东西全割干净,而我们没有这样做。一是你妈才死了,没心情去想其他事。二是家里一贫如洗,哪儿还有钱去买一把镰刀来专门割绊筋索呢?还有一件事,也是我们后来见你人生不太顺的时候才感觉到的——后悔啊!当时,我们还是应该把你抱到隔壁王婆婆家去割绊筋索的。可我们当时没有那样做,总认为与其去她们家给你割绊筋索,还不如在我们自己家里割的好……”说着说着,奶奶的泪水就夺眶而出了。
“干嘛要把我抱到隔壁王婆婆家,才能割我的绊筋索呢?”我不解地问道。
“她们家的地面是石板铺成的。老一代的人都认为在给娃娃割绊筋索时,一定要在石板上去割才有效果。他们说,在泥土地上割绊筋索不好,是因为泥土地没有石板地那么坚实牢靠……”
在我沉默不语、思考其他问题的时候,奶奶又说,“都是奶奶不好,你怪奶奶吗?”
我奋力摇着头,想到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怎么可能去怪她呢?
“奶奶,您比任何一个母亲做的都还多、都还好,我在心里是万分感激呢。我的今生要不是有你,可能我早就去见妈妈了。我没有任何怪您的理由啊!”
三
不管怎么说,割绊筋索这事于我来说都是耳听为虚。一个人对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可能是想象不到它的真实程度的。
缘于父亲再婚,我们家有了几个小妹出生,我这才得以一探究竟。
给大妹割绊筋索的时候,我已经有五六岁啦,之前奶奶给我讲过的、割我绊筋索的事言犹在耳,便呆呆地站在一旁、静悄悄地观看。母亲在前牵着大妹胖乎乎的小手向后退步,大妹什么也不知道,竟笑得打滚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母亲走,最后面的父亲追着她割着绊筋索。月牙形的镰刀,在硬石板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两三天前,父亲从公社供销社买回的那把镰刀还没开过口呢,昨天他在我们家屋后的磨刀石上咔嚓咔嚓磨着的时候,他喊我舀水过去磨刀用。我把水倒进他旁边的洗脸盆里,就看他一边洒水在磨石上,一边用力磨手中的镰刀。站在旁边的我看呆了,看得父亲额头上的汗珠子,不停地往地下掉落。
“爹,你磨这镰刀要砍柴吗?”我问父亲。
“明天要给你妹妹割绊筋索用”。他回答道,心中有种喷薄的高兴。
我心里想,要是在给我割绊筋索就好了。你别说,白天心里这么想,晚上还真梦到了。就像奶奶告诉给我的那样,有人在按程序为我割绊筋索,但割我绊筋索的并不是父母亲,而是我不认识的人。
等最后一个小妹——“老三”出生的时候,父母破了“戒”,居然要我走在后面为三妹割绊筋索。父母在前,一边一人牵着她的手,走在中间的小妹只觉得好玩,居然朝身后的响声回头望,生怕影响到了自己似的,笑得满地打滚,一个劲儿往前冲。
等绊筋索割完了以后,我手上的那镰刀把水泥地面划出了很多新鲜的口子。
割绊筋索的镰刀,是父亲按他自己的设计、叫铁匹师傅加了很多钢、现打出来的。不仅如此,他们还请来了我们那一代很有名的“李娘娘”,为那刀赋予了“力量”。我听见李娘娘眼睛闭合着、口里念念有词地对着刀行完了她那套仪式后,很自信地说,这个女子以后的路会很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阻挡得了她的能力了。
听完这话,我在心里更加羡慕起三妹的好福气来。
四
为走路前的婴幼儿割绊筋索的事,在我们出生的那个年代可谓红极一时,仪式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当然全看各家各户如何的讲究了。但按照老祖宗留下的惯例,是不得不沿用一下的。
现在,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听说这事的变化有个由头。隔壁的二婶家,只有一胎生育的机会,她们在别墅的楼上给稀奇的儿子割绊筋索的时候,居然把他吓得不轻,眼泪和尿液一起出来了……这事在村里传开了,有人说现在的娃娃金贵,是不经吓的,还有人说我们要读懂娃娃的思维,他们之所以尿哭,那是在起劲的排斥。说明割绊筋索的事,已经不能再用了……
听了他们的话,我倒不这样认为。我们儿子出生时,就是我亲自为他割的绊筋索。他并没反对,也没同意,却在一个劲儿地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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