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舟】南瓜的味道(散文)
立了秋,南瓜成熟了,我们也等不及了,就陆续摘了南瓜,熬南瓜土豆萝卜大锅菜。院里墙角下,玉米地的垄沟里,房后的小菜园,到处是硕大滚圆的南瓜。母亲为了让它们更加老道,要在瓜秧上养很长时间,才肯最终收获。要下霜了,全家人就会蚂蚁似的来来回回,奔波在南瓜身边,在南瓜上盖土豆蔓,甜菜叶,甚至家里拿出的破旧衣服,盖严实了,晚上防霜冻。第二天太阳红彤彤的时候,再揭开,露出南瓜的大脸盘,让它们继续晒太阳。接受的光照多就会长的更老,更干绵,更经久耐坏。
我是喜欢大南瓜的,农家人都喜欢大南瓜,劳动的闲暇,收工早一点,有时太阳还没落山,我们就到菜地里看南瓜,蹲在地头,看那一个个就快成熟的大南瓜,那是相看两不厌的。看着它们成熟的模样,是那样让人感到踏实和富有成就。再看看南瓜的颜色,繁复到形容不过来,更是让你爱得不遗余力。有金黄的,闪着耀眼的光泽,亮金的高贵;那土绿的,像一个个大号的地雷,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有黄绿相间的,一定是把爸妈的色素兼收并蓄了;有白色的,那是纯情和干净的模范;有花色的,褐色的,浅灰色的,都可爱,都诱人。就如母亲看着自己各具秉赋的孩子,都是优等生都是佼佼者,都会均等被泽深爱的目光。夜晚幽幽的月光,默默地倾注在它们身上,它们会静静生长,感恩日月光华,涵濡风蔼雨露。
要走了又回头,再拨开瓜叶仔细瞅瞅,对它们又投去几瞥多情的目光,有几多全新发现:颜色个头形状,各有千秋,绝不复制,每一个都不雷同。就像哲人的那句有名的话“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两个完全一样的瓜,即使双胞胎,也有细微差别,何况它的阴阳面,光照角度都不会相同。
秋后的大南瓜,那叫一个沉重,个大滚圆,大的有五十多斤,小的也有十几斤,看着就发怵,有时抱不稳会砸了脚,我们摘瓜的时候只能抱一个。记得小时候每要收瓜,全家动员,母亲总是说,一次抱一个,放回家里赶紧再跑来抱,看谁腿子快。我便受了鼓舞,抱着滚圆的南瓜跑,当然是挑最小的,摔倒了,南瓜滚,我跟着南瓜一起滚,有时滚到土沟里,也从不哭叫,满是欢喜闹腾。
抱回来的南瓜放到草房里,垛到一个墙角,一座丰收的宝塔,那么喜人,是我们一冬天的冬储菜。母亲说“瓜菜半年粮。”南瓜与土豆,胡萝卜就是我们一冬天的主菜。熬着吃,蘸莜面吃,蘸连皮糕,都离不了大锅菜。
南瓜虽然秋天才成熟,可夏天就开始不断地吃了,因为瓜菜经常接不上顿。母亲要做莜面熬菜了,就喊我去地里摘个瓜,告诉我要摘老的。到了地头,看到瓜叶下若隐若现的大个头,拍拍黄的,摸摸橙的,在瓜间跳来跳去,玩耍嬉戏。
“青枝蔓蔓叶滴翠,黄金灿灿玉雕琢。幼年挑逗南瓜蒂,还有长须卷卷簧。”有时玩儿的竟然忘了摘瓜的任务,好长时间,才摘回去一颗瓜。
后来有了经验,专找瓜楞凸出的,更直接的判断就是用指甲掐,掐不动的熬起来就绵。如果掐得出水,肯定嫩,俗话说的“嫩瓜”,那是没有吃头的。这时的南瓜不够成熟,所谓老的,只是矬子里边挑将军,比较而言,因而熬出的南瓜土豆大锅菜,就不会绵绸好吃。同时也是菜少汤多,被称为瞪眼稀汤,灌饱肚子的是汤,而不是干货。
到了老秋,再熬南瓜土豆萝卜白菜的大锅菜,那就绵软香甜,好吃极了。后来生活好了,做饭菜讲究色香味,不单单为了裹腹,熬好的瓜菜,汤汁儿少,干绵入味,每人能吃两大碗。这时的一碗熬菜,色泽新鲜,品相美丽,有金黄的瓜,白绵的土豆,黄桑的萝卜,浅绿的白菜,真是一碗十景菜,看着就胃口大开,再闻到扑鼻的瓜菜香味,真是食欲倍增。
“春栽玉籽近柴门,夏结金瓜似小盆。”
诗人大概不是北方人,这里要秋天才会摘瓜。收获季节过后,看各家的院子里,窗台上,厢房顶,都会炫耀出大南瓜,继续晒太阳,那是农人收获后的骄傲。金黄的碧绿的,每家院子里流金溢彩,一片辉煌,是最有诗意的景象。苍黑的笑脸也被映照的鲜亮了许多,在金灿灿的果实中间,他们的步子迈得更踏实,更稳健了。
在这里南瓜主要用来熬着吃或是蒸着吃,很少用它吃馅儿的。习惯了这种吃法,就嘲笑人家做馅儿吃,做南瓜饼,南瓜包子,南瓜饺子,都是瞎吃外行,是蛮子的吃法不地道,吃坏了南瓜的味道,要口诛笔伐才能解恨似的。
我经常回老家,每次回去都要到菜园里看看那些大南瓜,极认真数着在瓜叶下隐藏着的硕大宝贝,议论着它们的颜色异同,形状大小,有的扁圆,有的滚圆,有的椭圆,看看哪个更老到了,要提前吃;哪个还需要在瓜蔓上多养时日,留着待客,留下籽种。算计着它们各自的命运归宿,为我们带来可口的美食,而热情议论着,深切盼望着。
对家乡的执念就是经常回归,走上回家的路,心情就畅快起来,所有的愁绪都丢掉了,故乡的那头牵引着我,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奔忙。深秋回一趟老家,要带回几个大南瓜,哥哥嫂子总是为我留着几个特老的。嫂子说这几个瓜籽儿都是讨换来的,是好吃的优良品种,回家慢慢吃,能放半个冬天。我爱吃农家饭菜,可是和孩子们口味不统一,他们觉得农家饭菜老土,高档的饭菜在饭店,对农家菜不感兴趣,没有口味,这让我很伤感。和下一代逐渐有许多的分歧,对美好事物不再有相同的感受,显的隔膜。对乡土的深深眷恋,对乡土美食的深刻记忆,会渐渐淡去吗?我想,我们这一代是不会的,一代人岁月的印记是刻在骨子里的,是最美的乡愁。
这次就抱回了三个大瓜,我特意挑了三个颜色各异的,一个金黄,一个翠绿,一个浅白。在阳台上像三个独具魅力的工艺品,一时间都舍不得吃。女儿说掏空了就放在架子上当工艺品吧。我说,胡说!那是糟蹋果粮,果粮是最金贵的,必须把他们吃掉。在吃之前可以尽情地欣赏,做一时期的艺术陈设。吃之时,挑挑拣拣,先失去哪一个宝贝呢?难以取舍,最后决定先吃金黄的。太大了,有十几斤重,都有点不敢招惹。够吃五顿,一顿只吃了一小块,其它的放在冰箱里太占地方了,女儿说送人吧!可我舍不得,那怎么办?切开了就储存不长了,必须尽快处理掉,最后没办法还是送人了。送邻居,送亲戚,打电话给他们送一块大黄瓜,他们很欣喜地接受了。从老家来的一定好吃,熟到了,老道绵甜,口味上佳。看到他们愉快地接受,我也满心欢喜。好东西,都该给它们最好的去处,让它们发挥最大的价值,让人吃了赞不绝口,永久回味,永远记住它的好,吃了还惦记。
在老家,南瓜并不叫南瓜,而叫面瓜,蕃瓜或看瓜,谁家有了优良的品种,饱满的瓜籽,都要分给邻居家一小把,留着明年做子种,人人家种的都是这种个大扁圆的大看瓜。今天也终于体悟到为什么叫看瓜,因为它好看,也因为喜欢久久地看它,它是被种在院子里,墙根儿下,人们的眼皮底,一抬眼就能看到。出来进去,干活说话都在身边亲近着它,随时随地成为人们的眼中物,是看着它长大的。
如今去市场上买菜,品种丰富的瓜琳琅满目,有拳头大的小绿瓜,袖珍瓜,贝贝瓜,有稍大一点的八棱瓜,小金瓜。这些个头硕大的品种逐渐被淘汰,因为谁看着也难以招架,不敢轻易买回。是呀,生活是越来越丰富,日子越来越红火,可我还是如前爱着那些大南瓜。每次回到老家,我都会走到地头或菜园去给大南瓜拍照,把不同的颜色形状姿态的瓜,发一组图片在朋友圈里,招来许许多多的点赞,我就喜滋滋地乐个够。
“金黄灿灿天雕琢,万千宝藏地收获。”黄金瓜,绿宝瓜,大南瓜,都是大地母亲送给人间的珍宝。我爱它,爱它的样子,难忘它甜美的味道,想起它都是满满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