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巢】我想要有个家(征文·散文)
在摇号买房的路上奔跑了四年之久的儿子,终于摇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期房。儿子狂喜不已,在电话里一遍遍细述跟房子有关的各种细节,周边环境以及配套设施,殷切盼望着我们去实地“验证”一下。踏上南行的列车,望着两旁迅速后退的城市乡村,楼房村舍,记忆就像回拨的指针,将旧事一一拨了回来。
踏入社会的第一间居所,确切地说不是居所,是容身的地方,是一家企业的出纳室。毕业分到基层财政所,领导觉得这里还不够基层,把我“下放”到乡镇企业锻炼,美其名曰:帮新建企业建账。
企业刚刚建成,条件还相当简陋,厂部只有出纳一个女孩子,我正好和她作伴。一间不大的平房,前面办公,后面休息,中间拉一道布帘,出纳的保险柜就放在她的床头。货款、工资以及差旅费,动辄几万十几万的现金存放在保险柜里,却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甚至连象征性的铁门也没有。出纳比我年纪略大,但也还没结婚,我们两个小姑娘天天守着“不定时炸弹”,却浑然不觉。与她相比,我其实更加傻得彻底——无形中做了她的保镖不说,一旦哪天现金库存出现问题,或者她动一点点坏心思,说,现金短缺了,我就是第一嫌疑人,且百口莫辩。万幸的是我们都头脑简单,一直相安无事,且关系很好,后来她离开了,我还做了一段时间的出纳。
不久,我结了婚,“帮企业建账”的日子也相继结束。单位一时没房给我,我暂时跟公婆住在了一起。
公婆是乡镇医院职工,有一个两间半住房的小院,东面是公婆卧室,中间是堂屋(客厅),西面半间是厨房,也是杂物间。依东墙搭了一间偏房,非常低矮,伸手可及屋顶。
说来有些尴尬,我是在公婆的卧室结婚的。那些天,始终处于混沌中的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也没有人跟我说起过。忙乱的那个午后,当所有人散去,有些昏暗的屋里只剩下我。公婆好像在外面陪一时走不了的亲戚,爱人不知去哪了,我看着光线一点点从窗口退出,屋里越来越暗,从没有过的孤独和空虚包围了我。于我,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第二日回门。从娘家回来,爱人直接把我领进了东偏房,我这才意识到,在无知无觉中,我真成了“尴尬人做尴尬事”。我的东西已被悄悄搬进了偏房,所有和喜庆有关的东西也不翼而飞。坐在窄狭低矮的小屋,我告诉自己,我结婚了,这就是我将要面对的生活。而爱人,始终没解释过一个字。
他的单位倒是给了他一间单人宿舍,只是县城和乡镇相距三十多里,交通也远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在那儿安家,有诸多不现实,我只是周末去那儿小住。
在公婆家居住了两年多,儿子也在那里出生。那间低矮的小屋空间很局促,给人深深的压迫感,但因为曾经寄放过我们的爱,我对它始终心存感激。
儿子一岁多的时候,单位给解决了一间住房,尽管只是一间,我却很满足——我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任意慵懒,我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
在那里只居住了很短的时间,却有许多东西留在了记忆里。比如甜蜜,比如快乐,比如磕磕绊绊的幸福。
曾有单位同事好奇地问我,你们两口子哪来那么多话聊啊?有天中午从你窗前过,见你俩正聊得起劲儿,这个笑那个说的。前后经过两次,你们始终在那儿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我笑笑,竟有一些不好意思,还有点窃窃的喜悦。
那个午后也给我留下清晰的记忆,虽然早忘了在聊什么,但那天的阳光却刻在了心里,它温柔地穿透玻璃,暖暖地落在饭桌上,落在我们身上,很安静,很温暖。
对,还有一次小小的“事故”。也是爱人休班在家,中午他做了两个菜,为了“犒劳”自己,还斟了一杯酒,是那种蓝色陶制小酒盅,一杯大约两钱。谁知,在他转身找东西的当儿,儿子走了过来,端起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哭闹声引起他的注意,他返身抱起儿子,再一看酒杯,才恍然儿子是把酒当成奶了。“醉酒”的儿子很快睡着了,直睡了一个下午,把他年轻的父亲吓得不轻。
不久,换到一个小院的另一间。小院里有两间房,原来是给聘请的外地农技员住的,技术员走了,就被用作了临时仓库,院里堆放着路灯等大型物资,屋里是杂志报刊及其他杂物。因为我要搬来,就清理出了一间。西侧还搭了个小屋,稍微一收拾,便可做简易厨房。条件依然简陋,但总算相对私密了些。
只是小院外就是各工作片办公的地方,再往东便是职工食堂。在繁忙的工作环境里,经常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总是影响不好,因而很快,我再次搬离。
镇政府在驻地村的村西,有一排家属院,我和另外三家有幸得到了居住权。这是由四所独立的院落组成的平房,每家两间或三间不等,里面有厕所,有自来水,有小片空地,南面还有一间厨房。非常有家的样子了。
我家是两间。东窗外有一棵很粗壮的香椿树,树下用几块砖斜着砌成了狗牙边,以防止水土外溢,里面还有一棵月季。西窗下也窄窄地砌了起来,里面也有几棵月季。院子东墙下至甬路旁,也被开出一长形花池,南北走向,里面也种着月季。想来前任住户对月季有所偏爱,也或者喜欢它生性泼辣,最好养活,在我们这里,一年倒有三季开花。甬路以西是空地,可以种菜、种花,或者干点你想干的其他事情。
那时,父母还在地里耕作,自己种有菜园。那年的晚秋,父母刨了点韭菜根给我,又给了几粒丝瓜豆角种子,说,把这个种到院子里,明年你就能吃上自己种的新鲜蔬菜了。
第二年春天,先是月季花次第开放,粉的、鲜红的、大红的、紫红的、黄的、白的,小朵的、大朵的,单瓣的、重瓣的,争奇斗艳。最漂亮的还是紫红色月季,花朵大,花瓣厚,颜色有层次有光泽,还香气浓郁。香椿接着迫不及待发了芽,先是紧紧努着嘴儿,任春风拂弄,你一个转身间,它就抿着嘴笑了,小小的芽儿伸出了头。韭菜也挺直了身子,摇着碧绿碧绿的小手,为流连在花间的小蜜蜂、小蝴蝶鼓掌叫好。
左邻右舍都有香椿树,摘香椿芽的日子,是各家最欢乐的时刻。树梢早已高过房顶,要想摘下来,得爬到墙上去,非男子而不能为。故而,谁家要摘香椿了,男主人爬上了墙,都会沿着房檐一路走过去,把各家的“羊”顺手“牵”下来。房顶上的人小心翼翼,院子里的人却嘻嘻哈哈。
唯一让人烦恼的是,经常有人“下院子”(偷东西)。房子西邻公路,北东两面是农户,南面是濒于解散的镇建筑队,偌大的院子,空旷无人。“小蟊贼”们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由,我们每家都不止一次被光顾过。倒不担心财物,因为实在没啥好偷的,却被扰得不胜其烦。
几年之后,爱人单位集资盖楼。我们借遍了亲朋好友,连同父母的好友,终于集到了一套房子。分房时,我们分到了顶楼。顶楼就顶楼吧,这可是自己的房子啊,人过三十,总算实现了“安居乐业”。
儿子也已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房子未及装修,也确实无力装修,我们原样住了进去。
到县城上学,公婆开始有些反对,他们都还在上班,无法帮忙接送孩子,我在乡镇的工作又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中午只靠爱人一个人,怎么能带好孩子?我劝慰他们说,就一顿饭,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真心不容易。爱人经常有突发性工作,不是接不了孩子,就是无法给孩子做饭。六岁的孩子,脖子上挂着钥匙,今天拜托给这个阿姨,明天安排给那个叔叔。下午放学早,我到不了家时,儿子就趴在一楼人家院墙外的突出砖台上写作业。
顶楼最大的缺点就是冬冷夏热,不像现在会采取好多措施隔热保温。冬季明明送着暖气,屋里照样得穿毛衣毛裤;夏天又早早被晒透了,仿佛一个大蒸笼,床是热的,桌子是热的,风扇吹出的风也是热的。南北窗户洞开,直到下半夜才能暑热渐退。
当然也有别的楼层所没有的优点,那就是安静和视野好。很少有声音会吵到我们,而开阔的视野又让儿子深深爱上了天空。
搬进县城,买了摩托车不久,就迎来一段最为艰难的日子。在两年的时间里,单位拖欠了九个月工资,许多人家举步维艰,尤其双方都在乡镇工作的家庭,情况更加不容乐观。我的外债还没还清,工资又不正常了,幸运的是,爱人单位未受影响,总算可以勉力支撑。
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并不缺爱。儿子递过的一束康乃馨,爱人端来的一杯热水,以及各自生日时小小的奢侈,相互间必不可少的陪伴,像一泓脉脉的清流,在我们贫寒的家里流淌。
在那儿,我们先后送别了婆婆和公公。公公是重度脑血栓,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情稳定后把他抬上了楼,经过调理和恢复,可以拄拐慢慢下地挪动了,又摔坏了髋骨。酷热的夏日,房间又相对狭小,不利于他身体康复,于是决定去他们小儿子那边待段时间,那边是一楼,可以推着去户外活动活动。谁知,去了没一个月,婆婆竟先溘然长逝。公公的身体每况愈下,上楼已然不可能,便在附近租了房,请了个男保姆。两年后,追随婆婆而去。
婆婆走的时候,儿子刚好初一期末考。因为事发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打算稍微安顿下再找人去接他,不想他提前放学了。在毫无思想准备之下,他和楼下的花圈撞了个满怀,一步一步跑上楼,不容他喘息,奶奶的黑白照和满屋的悲戚又迎面而来,一下把他吓住了。惊慌失措的儿子脸色苍白,两手蜡黄冰凉,毫无生气,一会儿还发起了高烧,他姑父赶紧把他送去了诊所。
后来,儿子考上了浙大,像鸟儿一样飞离了老巢;后来,父母的腿脚不再灵便,每次来我家,都会望“楼”兴叹;再后来,儿子落户杭州,也需要安居了……于是,我们按揭了电梯房,当起了房奴,那户装满我们二十年喜怒哀乐的老楼易主了,房款给了儿子,算为他的安居工程做一点微末贡献。
新家楼层很高,视野开阔,周遭环境也好。父母来了,再也不用望着楼梯运气,轻轻一按就到了。爱人独相中了户外的连廊,说可以在那儿支上茶桌,品茶消闲,好不享受。偶尔会念起老楼,他说,那儿是我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是儿子出发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青春和奋斗,真不该卖。
谁说不是呢,我们把那么多的汗和泪洒在了那里。可说到底,房子是用来住的,作为遮风挡雨之所,它与我们,已经完成了它的阶段性使命,现在,它有了更好的归宿,我们也有了更适合自己的选择,各得其所,岂不更好?只要记忆在心,大可安然。
有首歌叫《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才不会害怕。”家,是一个人最后的避风港,是跟这个世界从容相处的最大底气。它可以收藏你所有的坏情绪,也可以挥洒你所有的爱,它可以盛放你的心。这个地方,可以不大不美,可以简陋寒酸,但必须有,有了它,你才真正有了归依。
如今,儿子也要拥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了,我如何能不高兴呢?
祝福落雪妹妹优秀的儿子在奋斗的城市拥有了温暖地家,拥抱着甜蜜的爱。
孩子锲而不舍摇了四年,终于摇中了,我几次劝他买二手房,现在看来,幸亏没听我的,哈哈哈。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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