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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生活】走廊茶话会(小说)


作者:辛境如水 秀才,1265.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35发表时间:2022-10-05 14:47:51
摘要:一个寻常的清晨,几个普通人的一段对话,讲述了一群凡人各自不同的生存状态、生活态度和人生故事。

【柳岸·生活】走廊茶话会(小说) 清晨第一缕曙光,落在楼顶临时搭建的小瓦房的屋脊上,檐下的燕子们已倾巢而出。它们扇动着轻盈的羽翅,在一排木质葡萄架和两棵桃树间跳来跳去,嘴里发出急促而尖利的叫声,仿佛在为远处的鸡鸣唱伴奏曲。
   北边遮雨棚下的水泥板上躺着一名壮汉,身上裹了条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身下的凉席有点短,男人的双脚伸展在外头的水泥地上。鸟儿啾啾的叫声惊扰了男人的好梦,只见他翻了个身,睁开双眼抬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又倒下身子继续睡。
   睡了一小会儿回笼觉,男人就从地上爬起,赤裸着上身,卷了席子下楼。男人住在这座楼最上面的一层——四楼。此刻,楼下的某个房间也有了动静,接着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书本先后上到楼顶。
   二十分钟后,男人端着茶杯从房间出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屁股在门口的一只圆木凳上坐下来。
   “昨晚楼上有蚊子么?”对面的走廊铁护栏后面站着一位中年女人,边梳头边扬起脸问。
   “有风,没蚊子,可能有蚂蚁,趁我睡着了,偷偷给我送了几个大红包。”男人应声道。
   “我给你说楼顶还是睡不成,这马上要入伏了,建议你赶紧装空调。”女人地道的关中口音。
   “那玩艺儿咱养不起,太费电了;蚊虫叮咬这好办,今天去买点花露水问题就解决了。”
   “人要紧还是钱要紧?你这不是在室内干活,工地晒一天大太阳,晚上再休息不好,会把身体搞垮的。”女人说。
   “老谢,赶紧装空调,你看把李梅心都操碎了,人家可是为你好,别不领情!”楼下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洛南腔。
   “呀,唐姐今个也起得这么早?我说个好话,你心里有啥不容分的?昨晚还听见你操心对门的老罗‘不要经常吃泡面’,那么关心,咋不给端碗饭吃呢?”叫李梅的女人从护栏边向下探着身子说。
   “不是我心里不容分,而是你站着说话腰不疼,老谢要跟你一样每月领四千块钱的过渡费,或者说不用供两个孩子上学,也没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他肯定知道给自己装空调。”被叫“唐姐”的女人说。
   “那我也不是供两个孩子念书?一个月四千块钱紧紧张张的,我要不缺钱还做啥钟点工?那就做专职陪读了。”李梅说。
   “钱多少都不够花的。老谢能跟你比?他供一个大学生,一个高中生,你一个高中生一个小学生。再说,你老公一个月挣四五千块钱,老谢他老婆在农村能有多少收入?”唐姐说。
   “那人家老谢是木工,一天挣三四百块钱呢。我意思是人要对自己好一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对吗?”李梅说。
   “你说得很对,好心善意谢大哥心里记着呢。但是,账不是你那样算的,你问他老谢一个月能上多少个班。”唐姐说。
   “一月最多上二十三个班。”老谢说。
   李梅没说话,转身进了屋,少顷又出来,手中多了一杯香飘飘奶茶,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奶香味。
   “不知道今天做不做核酸?”李梅问。
   唐姐说:“没发通知就不做,都连续做三天了,我看网上说昨天只有两例感染者。”
   “把人能烦死!我妹子住的那个小区都封了四五天了,我准备在咱这村子买点菜给送过去。”李梅说。
   “那你去么,反正你下午五点才上班,有的是时间。”唐姐说。
   楼梯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一位身穿桔红色保洁服的中年女人上到三楼,看唐姐正站在门口端着茶杯喝水,便热情跟她打招呼。
   “白菜今两块五,我买了一个,花了十一块。”女保洁员晃了一下手中的大白菜和几根蒜苗说。
   唐姐说:“前几天还三块五哩,疫情刚一紧张,菜价就涨了,西红柿黄瓜辣子都五六块;我抓了一把扁豆一称七块,一问价十二块,比鸡肉还贵。”
   “那还不如买二斤鸡蛋实惠呢。”女保洁说。
   唐姐听了,转身进了屋子,很快又出来,手中攥着两颗鸡蛋,她说:“昨天煮的鸡蛋还没吃完,给你吧,我娃今早要吃氽的。”
   女保洁客气了一句,便接了鸡蛋进屋去了。唐姐也回屋给正在楼顶晨读的儿子准备早餐去了。
   “唐姐,你今天上班不?不上的话,我一会儿回来咱俩去衣世界,行不?”几分钟后,李梅又站在四楼走廊喊。
   唐姐出来昂起头,如仰望星空般看着上面,说:“我今天轮休,不去饭店,但有人叫我跟园林绿化公司去裁花种草,一天一百块钱,八小时。”
   李梅说:“休假你也不歇一天?才一百块钱,划得来不?——哎,那你还不如跟老罗去工地清理垃圾打扫卫生,累是累一点,可要多一百块钱呢。”
   “多一百?”唐姐一脸惊疑。
   “那你是说老罗叫人一天二百?”女保洁闻声出来,手里掂着一个一千毫升的大塑料喝水杯。
   “就二百啊,老罗亲口跟我说的二百。”李梅说。
   “那我跟他干了几次都给开一百六。”女保洁说。
   “是不是?上个月我干了两天,他都是给开一百八。”唐姐说着,警觉地朝对面的房子望了一眼。
   “那他干嘛搞三等两样?也不怕穿帮?都在一块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哎,唐姐,看老罗上班走了吗?别让人家听见,又说咱们在背后嚼舌根。”李梅说。
   “早都走了,四点半我出门时就听见他起床了。他每天五点就出门去劳务市场找人,现在都六点了。”女保洁说。
   “你们知道工地给老罗开多钱?我告诉你,一般工地小工都开二百四,女的少说也给二百到二百二,这是行情——就是说老罗拔毛了,剥皮了。”老谢在上面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得清。
   “剥点皮这都能理解,人家一天起早贪黑的为了啥?但这也太心重了吧?你们知道老罗一天叫多少人?听他说,最少十几个,最多三四十人。算算他一天挣多钱?人家还不用干活。”李梅说。
   女保洁说:“剥皮就剥皮,这是连肉都剜了?为啥咱们三个人三种工价?论吃苦,我比你唐玲强,你又比李梅强一点——哦,我知道了,因为李梅比我俩年轻漂亮……不说了,我上班去了。”
   “没事没事,这我都能想得开。劳务中介就是吃这碗饭的,很普遍。对咱来说,一份工作养不住家,临时干一天活,下班就能拿到现钱,这已很不错了。你想不开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让自己心里难受。”
   “你心态好,值得表扬;反过来说,那有些人良心为什么就不能放好一点点?人家说法律只是最低底线。当然,愿打愿捱的事有啥想不开?我们只是在这说说闲话而已。你们倒好,不管多钱,老罗还给你个挣钱的机会,我今年跟他说了几次,人家就是不要我。”老谢说。
   “那他可能认为你是大工,挣小工的工资有点不合适。其实,我觉得老罗这人挺好的,乐于助人,放在四十年前,就是学习雷锋好帮样。”唐姐说。
   “对,我知道唐姐家的二手冰箱就是老罗给搬上来的,那次马桶堵了也是老罗给捅的。”李梅说。
   “那你上次门锁坏了,还不是老罗跟老谢俩人晚上搭伙给装的,你买个锁芯才花了三十,让修锁的来还不得一百多块钱?给你说这人就这样,对谁都很热心。”唐姐说。
   “是,对谁都很热心——除了男同志。”老谢手扶护栏,脸上带着一种坏坏的笑。
   “哎哟,你俩好有福气,我怎么就没享受过这种福利待遇?”一位年轻貌美的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二楼的走廊里细声细气地说。
   “小何——谁有你福气大?离家这么近,老公三天两头就过来看,每天就接个孩子,又不用上班,我们这几个都是单干户、劳碌命,能跟你比?老罗一天开三百块钱恐怕也把你请不到工地去。”唐姐说。
   “人家老公工资高,事业单位旱涝保收,过几年征地拆迁一赔,这日子还愁个啥呀!”李梅道。
   “李姐说的到轻松?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只是别人不知道就是了。我也想上班,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唉,多亏我把服装店门关了,要是开到现在,赔得更多。”叫小何的女人翻着火烧云似的眼皮说。
   “可不是?现在谁都不好过,有钱人也有他的难处。你就说老罗吧,虽说一个月挣一两万块钱,但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幸福感。为啥?家没了,你说要钱干啥?”唐姐小声说。
   李梅在上面听不清她说什么,三步两脚从楼梯上跑下来,问道:“咋说没家了?”
   “我听老罗说,他跟老婆离婚都七八年了,三年前他唯一的儿子因重大交通事故走了,女儿早已出嫁,现在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唐姐的语气充满悲悯之情。
   小何一听这话,便从二楼爬上来,三个女人扎一堆聊起来。
   “我说么总觉得这人怪怪的,平日也不见他跟什么人来往,倒是有两三个女人经常来,一个高个子皮肤微黑的女人我印象最深,每次来都不空手,牛奶水果大包小包的。”小何说。
   唐姐说:“我听老罗说这女的是他表妹。其实来得最频繁的是一个比较年轻长得白净丰满的小个子女人,通常在老罗下班时来,在房子待一两个小时才走。”
   “对,我也见过这女的,有一回十点多,老罗送她出大门,看她穿得很露,眼神飘飘的,我感觉这女人就不是老罗的菜,玩玩还可以。还有一个说普通话的圆脸中年女人,晚上也爱来。”李梅说。
   “就这三个?你们都啥眼力?我闭着一只眼捎带看都知道,老罗这两年带回来的女人起码有七八个。”老谢从楼梯“咚咚”地走下来,停在转角处插了一句。看样子,他是要去上班了。
   “不知内情不能乱说,人家有些属于正常交往。”李梅眼珠骨碌一转说。
   “老谢,你要没老婆,说不定还比他急,现在这狼多肉少,男人找个对象容易吗?况且这二婚就跟给旧机器配旧零件一样,不试知道哪个合适?”唐姐冲着楼下喊道。
   李梅和小何被这句话逗得嘎嘎大笑起来。
   “你这思想还比年轻人开放。但我咋感觉你这立场像有问题,是不是拿了人手软?不就跟他干了几次活吗?还有俺们不知道的事?”李梅说。
   “我拿他啥了?我给你们说件事,可不许你俩胡说。有一天晚上我在超市买东西碰见老罗,无意中说了句‘明天过生日多买些好吃的’,谁知他听了这话,当晚就给我发了二百块钱的红包。”唐姐说。
   “你收了?”小何问。
   “我当然不会收,有些界限我肯定能分得清。”
   “哎哟,这不是对你有想法吗?哈哈……”李梅笑得前俯后仰。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人有问题。去年夏天那晚不是停电吗?咱们都在楼顶睡了一夜。那晚十一点多我手机就没电了,当时他就主动把自己充电宝借我用了一下,借这个机会加了我微信。这以后见了我就热情打招呼。有天中午我接孩子,在街上碰见他,他说要请我吃饭,被我拒绝了。你们能想到吗?晚上他又发信息说请我吃饭,我说没时间,人家就直接给我发了三百块钱红包。你们说咱凭啥收这钱?以什么名义收?他又不是慈善家。”小何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在哼唱。
   “这还真有点不合常理了。幸亏我们这些人三观都正,不然……”唐姐嗫嚅道,一脸的迷惑与惊愕。
   “你们在这都住的时间长,我去年才搬来,对这人不了解,听他说那个建筑劳务么司是他侄子开的,他干这行已有十几年了。反正他几次叫我去工地干活,我都没去。”李梅说。
   “他有好几次叫我去广场跳舞,当时我也没多想,只是我没有这个爱好。现在看来,这里面还真潜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唐姐说。
   “我给你用一句话总结一下,这叫广泛撒网,精准捕获,有钱的猎人就这样。”小何说。
   “听见么?唐姐,你还没人家小何成熟。”李梅说。
   楼下又传来“笃笃”的脚步声,几个女人目光聚焦处,楼梯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她们的女房东。
   “都聚在这开茶话会呢。”女房东笑容可掬。
   几个女人都“呵呵”地笑着说:“没事”“闲聊呢”。
   这时,忽听“嘭嘡”一声响,三个女人的心随之“腾”地一跳,警觉的目光齐刷刷向对面望去,只见刚才关闭的一扇门打开了,里面闪出一个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的男人的身影——老罗!三个女人迅速交换确认过眼神,证明从老罗房间走出的就是老罗,而非鬼神。尔后,她们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而沉闷音节,像一群受惊的小鹿一下子落荒而逃。
   “房东,给我把电表一抄,上午我出去找房,下午就搬家。”老罗的声音带着森森的冷气,脸上的表情像幼儿的水彩画,黑一道、红一道、紫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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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几个邻居的一番对话,讲述了当前社会上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与生活态度。老谢在工地做木工,工钱不少,但供着两个孩子上大学和高中,他老婆在农村没什么收入,老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因此夏天宁可去楼顶睡觉,也舍不得安空调。李梅应该是拆迁户,每个月能得四千块的过渡费,但是也供着两个孩子读书,为了贴补家用做些钟点工,不过她舍得喝奶茶,也舍得去衣世界去购物。唐姐在饭店工作,即使轮休,也要去园林绿化公司取裁花种草,为的就是一天一百元入账。保洁大姐在乎的是“菜篮子”行情,以及日工工资。从几个人的聊天中,又引出做劳务中介人的老罗,又是各自有各自的看法。小何每天主要任务就是接送孩子,老公是事业单位,待遇好,且面临老房拆迁。几个人围绕老罗的话题说无止尽,谁料结尾处话锋一转,她们这些话都被老罗听进了耳中……小说通过对市井中几个普通人的对话,刻画了底层社会上不同状态,不同工作的人物形象,以及闲来对他人背后闲聊的社会现象,最终的反转让故事达到一个高潮。小说语言质朴,情节生动,人物对话描写逼真,冲突接连不断,故事贴近生活,引人共鸣!问候作者,写作快乐!【编辑:林火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21013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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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林火杉        2022-10-05 14:49:21
  小说描写的情景贴近生活,祝作者写作快乐!
时光煮酒但求微醺,文字烹茶半苦半香。律己守正于先,雅俗皆品各半。一诗如梦,已忘却花香隔年。
2 楼        文友:林火杉        2022-10-05 14:49:48
  欢迎投稿柳岸,这里因你更精彩!
时光煮酒但求微醺,文字烹茶半苦半香。律己守正于先,雅俗皆品各半。一诗如梦,已忘却花香隔年。
回复2 楼        文友:辛境如水        2022-10-06 08:32:30
  感谢老师编辑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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