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车站(散文)
一声声嘶鸣,有喜有忧,迎来团聚的,满脸阳光,眉眼上挑,如浴春风。送别的,眼神暗了又暗,心已跟去,只剩骷髅在世俗之风里摇曳。来来往往,摩肩接踵,无意间碰撞的视线微笑着颔首,不问去处,也不问归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都是生活的过客,何必在乎来于何地,去向何方。只有那抹斑白一如既往地在乎,来,他等候,去,他守候。
不惑之年才读懂朱自清的《背影》,不知多少次淋湿了日子。今又要离别,平时能说会道的父亲沉默少语,大烟袋拿在手里却忘记了点燃,眼神抬了又抬,四处打量。突然他站起来走开了,我看着他在人群中急行,致敬于一亩三分地的腰身已不再挺拔,不时还拱手让人,也许是说着抱歉的话语,我无从听清,只能从他的肢体语言去猜测。他的身影在人群中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我的心已飞远,飞去了我的小家,想象着爱人与孩子的身影,并没有心思多想父亲去干嘛。只是听之任之。过了一会儿,父亲抱着一个箱子一步一停地走了过来,我就那样傻傻地看着,却忘记了过去帮忙。还是三月天,他却也是汗流满面,他顾不得擦一下汗水,立即打开盒子,把一串枇杷献宝似的递给我,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示意我尝尝。
我看到那金色的枇杷眼神亮了又亮,又大又圆的枇杷肯定好吃,可我还是说出了一句难听的话:“这里多贵呀?你还去买,再说又不好带。”一句实话不过脑子就这样脱口而出。父亲愣了一下,轻声细语地说;“你那里不是没有吗?我帮你送车上去。”还处于混沌状态的我冲动地说:“我喜欢吃的多了,那个地方都没有,都带着吗?”父亲象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着头,两手揉搓着。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了,赶紧换回语气说:“现在外面啥都有,不用管我,你与妈妈在家照顾好自己就行。”他这才抬起头来,又眼巴巴地看着我说:“买都买来了,你带着吧。”那眼神就似一个三岁孩童想得到父母认可一样,那双眼神如一把利剑,无声地凌迟着我。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又似有千万丛荆棘至心而生,刺疼了心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用力摁住眼泪,与他错开视线,使出浑身力气点了点头。然后把视线移向窗外,可我能感觉到他额头上的岁痕展了又展,嘴角上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然有一抹笑容在不知不觉间爬上了脸庞。
今天天空不作美,阴沉着脸,好似润育着一场雨的到来,就像演绎着离别的情绪,想笑,笑不出声,想哭,哭不出泪就这样隐忍着。电线上的麻雀叽叽喳喳,不知道说啥,我不懂它的语言,就像它不懂我此时的心情一样。努力调整好自己,才敢收回目光与父亲对视,他无端地又笑了笑。
“去北京西站方向的k87次列车已马上进站,请出行的旅客准备检票。”
我往队伍中挪了挪,他提着行李视线跟随着我的脚步,直到我检票完毕,他把行李双手递给了我,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又动,却未说出半个字,想说的话又被他呑咽。我接过行李拿着,决绝地朝列车走去。虽未回头,我却能感觉到父亲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跟着我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前。我却没有勇气回头,害怕控制不住泪水打湿了行程,更是打湿了父亲的记忆。
又一声嘶鸣拉我离开了站台,窗外熟悉的景色越来越远,也远离了那抹斑白。蓦然间,往昔爬上心头,记得第一次离家时,我站在站台极其不愿与父母分开,父亲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该进站了,我还是不想挪动脚步。父亲摸了摸我的头说,好孩子志在四方,出去闯荡,见识见识外面的天空,不要念家,有事给我打电话。在播音员最后一次提醒时,我才不得不走向列车。可是而如今呢?不知何时我们的心情换了位置,父亲成了那个不情不愿的人,想到这里,突然间好似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让我窒息得透不过气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知道父亲在站台滞留了多久,可我知道我也带走了他的心,徒留一步步回家的脚步声拉长了影子。
那个站台对父亲来说很熟悉,我的每一次离开都是从这里,那个站台对父亲来说又很陌生,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他等待的那抹熟悉,那个哭笑打闹都让他揪心的身影不知何时才能出现。
这时天阴沉得越来越厉害,眼看一场雨就要到来,不知是谁放起了音乐,一首《离别的车站》久久回响,不知不觉间,大雨倾盆,雨滴敲打着车窗,让一颗漂泊的心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