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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心灵】关于冬菜的记忆(散文) ——如烟往事


作者:透明秋语 举人,5830.9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26发表时间:2022-10-10 06:34:52
摘要:  摘要:我折回到厨房,将放在一角的那个扁桶打开,那种能让红苕变成美味、能让滑肉更加好吃的神奇冬菜就放在里面。扁桶中还有一些平日舍不得吃的干面等物品。有了这些储存,足够我家二姐吃上一段时间了。


   当晚饭摆到厨房的那张小桌上时,天已经很晚了。
   夜风很大,屋外的竹林发出“哗哗”的声响。无孔不入的气流穿过土墙上的裂缝来到了屋里,吹得那盏如豆的油灯摇曳不已。透过侧面的小窗,可以看到一弯瘦月在飘浮的云彩里游移,不时将探索的目光漫射进屋,在我们姐弟二人的脸上一晃。
   一大盆蒸得很软和的红心苕放在小桌上,每人面前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吃上几口甜甜的红苕,再喝一口碗里的汤,任那种饱腹感在胃里慢慢累积,直到身体发热,肚腹充实为止。
   这是一种与城市里截然不同的吃法。在我们家所在的那个地级市里,居民供应的口粮中虽然也有不少的粗粮,但鲜红苕却没有,要吃鲜红苕只能去市场购买。在红苕收获的季节,花钱买上一些用来掺进稀饭里,就权当是吃干粮了。很少有人家会吃净的蒸红苕或煮红苕。
   这种吃法也与我家姐插队的地方那些山民们的吃法不尽相同。山民们当然也会吃蒸红苕和煮红苕,但一般只以煮得很清的苞谷糊和泡菜来下,没有我们喝的那种汤。
   时间一长,就会让年幼的孩子们叫苦不迭。吃饭的时候,一看到桌上摆着的净红苕,脸上就露出厌恶的神情,好歹吃两口就到一边去掉眼泪了。就是大人,时间一长也会对红苕产生一种抵触情绪。胀气,没有多少胃口,是经常的事情。
   而在我家姐这里,我们姐弟二人也是以净红苕当主食的,经常一吃就是一个多星期,甚至可以延续到我在她这儿的整个时间。尽管肚子也有不舒服的时候,却不是那么严重。这全得益于冬菜的加持。
   这种产自家乡的特产能够化解吃净红苕的诸多不适,让我们不至于太胀气,特别是加了一些猪油的冬菜汤,那种特别的香味会在口腔里长长的留存,让人回味无穷。
  
   二
   在这个以山地为主的地方,水田很少,就算是种上了双季稻,分到每个人名下也只有区区百余斤谷子。平常的日子,山民舍不得吃白米,只将它留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再就是给有病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人们日常生活主要以苞谷和红苕为主。红苕不耐储存,放久了会坏,山民会将一多半的红苕制成淀粉存放。而用于鲜吃的红苕除了蒸、煮整个的红苕外,就是掺进玉米糊糊里。给老人和孩子吃的,要讲究一点,会用它来煮稀饭,但也是以红苕为主,大米只有很少的一点。到了吃红苕的季节,山民们都戏谑地称这种吃法为“吃红苕坨儿”。
   磨成淀粉后吃法要多些,可以用来制成凉粉,冷吃、热吃都行。吃时加上油、盐和烧熟捣烂的辣椒,有条件的人家,还会淋上些麸醋。也可以煮一大锅菜,待菜熟后加上红苕淀粉,就成了山民们说的“菜豆腐”,也能填饱肚子。摊成薄饼再来煮也是一种吃法,口感还不错,但这种吃费油,山民家里轻易也不会这样吃。当然,如果有肉的话就可以用来飙滑肉,但这种机会就更少了。山民制作的淀粉多半会拿到乡场上去卖,以换得些油盐钱。
   在挖红苕的季节,家家的石磨相当繁忙。每天晚上都要将剁得很细的鲜苕颗粒磨成浆,然后过滤沉淀为粉。
   知青家是没有石磨的,也缺少剁红苕用的带着长柄的刀具,这种刀具能让人站着就可以剁细红苕,腰不受罪。但那得等到山民家用完了才能去借。等不及的话,就只能用菜刀来对付。白天除了要出工挣自己的工分外,还得抽空将红苕洗净剁碎,晚上等别人家的石磨空出来了,再磨碎过滤。过滤淀粉要用到大量的水,而水井离住处却在院子的下面,爬坡上坎很费体力。于是,多吃鲜苕,少磨淀粉,就成了知青的选择。
   二姐这儿是个知青点,一共三名成员。在下乡的第一年,她们三人在回家过年时,给家里拿回了不少的红苕淀粉。第二年就少多了。到其他二人上调回城,点里只剩下二姐一人后,磨红苕淀粉的活计就很难再进行下去了。就算我会在母亲的安排下,把许多时光都用在了到乡下陪伴家姐上,我们二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磨出总量的三分之一左右,其余的红苕,只能鲜吃。于是,煮红苕,蒸红苕,吃红苕片、红苕块、红苕丝……就占据了每天的食谱。这个时间,冬菜就显出了它特殊的作用。
  
   三
   冬菜是采用腌制、发酵等工艺制成了一种咸菜,也是一种用途广泛的佐料。对于儿时的我来说,它绝对是一种神奇的菜品。
   至今我都记得第一次吃冬菜的情形。
   那还是我们一家跟随着转业到地方的父亲,来到南方那座小城不久的事。记得那是一个周末,平时住在单位的父亲和两位驻校的姐姐都回到了家里。尽管只是小别,但改善一下生活却是必须的。窄小的屋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香味,引得我这个刚满八岁的小屁孩馋液真流。仔细寻去,才知道这香味就来自放在小饭桌上的面条。端起碗来,把面条搅匀,那香味就更浓郁了。迫不及待地吃进嘴里,来不及细品,就被从喉咙里伸出的无形之手给抓了进去。我边吃边问母亲:“妈,这面里放了什么呀,这么好吃!”
   父亲和两个姐姐也都点头称是。
   母亲得意地说:“好吃吧,告诉你们,这面里放了‘冬菜’,我是按这里有名的冬菜面来做的。”
   “东菜?”我的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还有十分有限的词汇中搜寻着,有东菜,会不会有西菜呢?西菜会不会更好吃一些?
   “是冬天的冬,”父亲见我一脸疑惑,忙说了句,“在我们单位,早晚食堂都有面条,里面放的就是这种佐料。”
   两个姐姐笑咪咪地看着我,也点头称是。看来,她们在学校也吃过这冬菜了,就我是第一次见识。
   大姐说:“妈,用冬菜熬汤也好喝。”
   “就是,用冬菜汤下红苕干饭那才好吃呢。”二姐边吃着面边说,“下蒸红苕就更好吃了!”
   我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蒸整个儿红苕的图像,桌子上摆着的,也不再是一般的碗筷了,而是一个个冒着热汽的大红苕。
   那时,我还不知道冬菜还可以用来做扣肉和蒸肘子、蒸蹄膀的底菜。要是知道这些,就更对它刮目相看了。
   也就从那个时候起,这种对我来说全新的佐料就和酱油、醋等一起,进入了我们家中的生活中,成了常备的物品。
   时间过得飞快,转个眼的工夫,两个姐姐就成了大姑娘,到了找工作的年龄。大姐身体不好,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免除了下乡当知青的义务。凭着自己的努力,她在一家制药厂谋了个包装工的工作。二姐则和许多年轻人一起,胸戴大红花,成了一名知识青年。
   或许是命运有意要让我提前熟悉知青生活,从她下乡的第二年起,每到学校放假,家母就会打发我去到二姐所在的知青点,帮着她们煮下饭,做点杂事。为了不让另外两个知青说闲话,认为我吃她们点上的粮食,每次去时,家母都会让我给她们带去面条、粉条、豆瓣等乡下缺少的物品。相当于交了我的生活费。而在这些物品中,每次的五斤冬菜,就成了我去她们那儿必带的东西。
   当那个知青点只剩下我家二姐的时候,我去得就更勤了。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为了加强教师的学习,学校停课的时间很多,且一停就是好长的时间。只要学校一停课放假,母亲就会把我赶到二姐插队的地方。以致于我们家所在的宿舍里,不少人都以我也下了乡……
  
   四
   冬菜让我们姐弟的生活充满了滋味。除了最常见的煮成汤下红苕之外,还可以把冬菜和着姐姐自留地里的蒜苗、小葱等一起炒,把烧熟捣烂的辣椒里掺上些切碎的冬菜,这些都能成为颇能下饭的小咸菜。有了这些咸菜,有了喷香的冬菜汤,就算再连着吃个把月净红苕,也都不在话下。
   这天,二姐从公社开会回来,带回来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也带回了我们学校即将复课,要我马上回去的消息。
   二姐对我说:“今天晚上改善一下生活,‘飙滑肉’来吃,就算是为你饯行了。”
   我的心欢跳了起来。复课对我来说,肯定是件好消息,又能坐在课堂里,读自己喜欢的书了。更令人高兴的是,临走前还可以吃一次滑肉。这次来二姐插队的地方时间比哪次都长,已经好久没尝过肉的味道了。
   “飙滑肉”是一种和红苕密切关系的吃法。把肥瘦肉不拘的肉切成片,裹上厚厚的红苕淀粉浆,下锅煮熟,再加上自家地里种的香葱,芫荽,吃起来劲爽无比。绝对是当地民间的一道美食。当然,你也可以加一些当季的绿叶蔬菜,弥补肉的不足。
   裹了红苕粉浆的肉很滑,一不小心就会从筷子上滑脱,溜到桌上,故称为“滑肉”。而那个“飙”字,则是当成“飞”字来讲,形容它入锅时的动作,像飞一样就“飙”进锅里。
   与山民们只能加点小葱、芫荽相比,我们就很奢华地多了冬菜。这时,肉香和冬菜的香气会相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特别的味道氤氲在四周。让你感觉出生活是这么的美好。
   临走的头天下午,下起了雨,且越下越大,队里没有出工。这让我们得以专心地制作美食。红心和黄心的红苕早就蒸出来了,满满的一大盆,火大,靠近锅的几根竟然有了锅巴,从中流出了蜜汁来,为了吃时便于用手拿着它们,这会儿就放在一旁自然冷却。
   火燃得正旺,下到锅里的那些肥肉发出滋啦啦的声响,不大工夫,油就冒了出来,接着就将冬菜放进去翻炒。我贪婪地吸着锅里冒出的香味儿,心里在想,就算是没有肉,只用这猪油煎炒的冬菜来下饭,都是很难得的菜肴了。
   我坐在灶前,一边烧着火,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二姐忙碌:把肉洗净,切成片,调了些盐入味,稍腌了一会,就放进和成糊状的红苕淀粉里。
   心飞远了,好多经历过的事情都奔来眼底,整个人都沉浸在了一种幸福满满的回忆之中。
   “要大火。”二姐见我有些走神,提醒了一句。我赶紧把心收回,此刻,水已经下到了锅里。我赶紧将新的一些苞谷秆加入灶堂中,继续烧那散发着香味的汤水,不大工夫就将水烧开了。
   终于到了飙滑肉的时候了。随着家姐的筷子的挑动,滑肉一片片地“飙”进了锅里。待一种让人心情愉悦的蒸汽升腾起后,整个屋里都弥漫着猪肉和冬菜相交织的香味。
   那天晚上,二姐还特意邀请来住在一个院里的,和她走很近的一个回乡女知青和她的小弟弟。为了让伙食更丰富一些,二姐叫我又临时炒了个加了冬菜沫的泡青菜。冬菜的加入让泡菜变得格外的好吃。而用冬菜熬汤飙出的滑肉,更是少有的佳肴。那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平时一到吃饭有时候,就哭稀稀的,不想吃红苕。这会儿却在这不多见的佳肴鼓励下,就着碗飙滑肉,一气吃了一大根红心苕,小肚子都圆鼓鼓的。送他们离开时,二姐还将冬菜给了那位回乡女青年一些,让她回去烧汤给她小弟弟下红苕吃。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心中充满了不舍。收拾好厨房,又查看了堆在储藏室的红苕,除了已经制成了淀粉的之外,还有好几百斤,接上明年的麦收已经不成问题。我折回到厨房,将放在一角的那个扁桶打开,那种能让红苕变成美味、能让滑肉更加好吃的神奇冬菜就放在里面。扁桶中还有一些平日舍不得吃的干面等物品。
   有了这些储存,足够我家二姐吃上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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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拜读着这篇佳作,我都流口水了,连平日里不爱吃的苕都变成了美味佳肴。虽然作者笔下描写的那个年代距今已有40多年了,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形立马浮现于眼前。各个年代、各个地区都有自己特定的美味,不仅仅是生活的调味品,更是精神的调味剂。在二姐插队作知青的那个时候,红苕是主食以外的主要补充副食,但偶尔吃一次调节生活可以,若当主食长期食用却有副作用,腹涨、胃酸、喷气,令许多人望而作呕。作者家里却巧妙地化解了这一矛盾。其实,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用冬菜熬汤来下红苕。冬菜是当地有名的特产,用来佐面烧汤,鲜美无比。倘若再配以飙滑肉,就更成为一种难得的美食。作者特别善于谋篇布局,将人们司空见惯的红苕描写得生动、传神,而且沉淀着厚重的历史气息和沧桑的年代感,令人大有身临其境之感。佳作,倾情推荐共赏【编辑:黄皮人】【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1010001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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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黄皮人        2022-10-10 06:38:36
  十一长假刚刚过去,美味佳肴尚在唇齿留香,又吃上了作者的饕餮大餐。
北京市某机关退休人员,多年来喜欢文学,并尝试创作了长篇、中篇、短篇小说和散文。退休后,热衷于旅游,并撰写了大量的游记,诚与文学爱好者结识,以提高文学素养,丰富老年生活。
回复1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22-10-10 06:46:01
  皮人社长清晨编辑,辛苦了!敬礼!
2 楼        文友:黄皮人        2022-10-10 06:39:30
  一篇美文,恭贺作者。
北京市某机关退休人员,多年来喜欢文学,并尝试创作了长篇、中篇、短篇小说和散文。退休后,热衷于旅游,并撰写了大量的游记,诚与文学爱好者结识,以提高文学素养,丰富老年生活。
回复2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22-10-10 06:47:12
  人上了点岁数,就爱回顾往事。好长一段时间,曾经的过往都在心头萦绕,于是就敲打了出来。
3 楼        文友:黄皮人        2022-10-10 06:40:25
  预祝美文加精,继续为心灵升温!
北京市某机关退休人员,多年来喜欢文学,并尝试创作了长篇、中篇、短篇小说和散文。退休后,热衷于旅游,并撰写了大量的游记,诚与文学爱好者结识,以提高文学素养,丰富老年生活。
回复3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22-10-10 06:47:41
  谢谢鼓励,也期待拜读皮人社长的佳作。
4 楼        文友:张晓葱        2022-11-11 15:30:45
  写的身临其境 棒
5 楼        文友:极冰        2022-12-08 03:42:03
  仔细拜读您的这篇《冬菜的记忆》里边描写的红薯,我也有记忆。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吃红薯,煮汤,早晚都吃红薯汤(把红薯片,煮汤。)把我都烦死了,(喝时,甜不甜,咸不咸的。),我好多年不吃红薯了。后来上了大学,尤其是结婚后,又喜欢上烤红薯了。每当闻见烤红薯的香味,就迈不动腿,非要凑到那笨重的烤炉前,买一个红薯,才算了事。(? ̄▽ ̄)?
极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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