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时光】激荡在校园的钟声(征文·散文)
一
张王完小的钟声,在我整个青年时代只响彻了三年。
完小到老家的距离,可比我们读的小学远多了。每个大队就有一所小学,而且还在我们本生产队。那唯有一间教室的“学堂”,唯有一个老师的班级,用一声简单的口哨,就能解决一切的方式,在我们幼时的心中,早留下了并不复杂的记忆。
那零乱的哨音,好像在老师那儿只有过一种“吹”法。它要么拖得老长,要么简省到极短,要么大得刺耳,要么小得有气无力——这一切全看他当时吹的心情。
小学就读的五年里,我们一点儿也没听出有什么名堂,反正只要那哨音一接触到他的嘴唇,就会有响声。那响出来的哨音,是在告诉我们该收心坐回到教室里来了,老师上的课将就此开始了!
下课的时候,不大的教室里,是不需要再有什么哨音响起来的——包括老师自己,肯定也受不了。老师一句“下课了”,我们就得以下课了。至于课堂“四十五分钟”到底够了没有,我们也不知道,一切唯老师说了算。
父亲在外地教的班级也是小学,我每次去他那儿玩时,见到的也是他用哨音在召集他的学生。那口哨的屁股后面,有根小拇指宽的红绳,父亲用它把哨子悬挂在他床头那面墙壁的一颗钉子上。有几次我试着想去取下来试吹,都被父亲发现了。那可不是用来玩的,他说。学生们只要一听到它,就以为又要上课了。乱吹它,会搞乱大家的思想……
我便不去拿它。在心里把它定性为是学生上课时听从的唯一号令。
当一进入初中校门、眼见为实之后,我一下子就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二
张王完小在它鼎盛时期,曾有过七八个初中班,一个高中班。听说还有过一个小学班。只是碍于太过拥挤的原因,那仅存的一个小学班很快就外迁了。尽管如此,它那四合院结构的校舍,还是想办法地容纳了一千余人的教职员工队伍。
我第一眼所见的那块被吊打着的锈“铁”,初看上去,它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却悬在了很显眼的位置上,觉得很是好奇。实际上,它就是那个伴随了我们初中三年的一口“钟”,直到多少年以后也都还吊在那儿不曾移动。
相当于四合院“堂屋”的位置上,是学校教务处的所在。校长及学校的头头脑脑们,都挤在了那里办公。那个从正处的横梁上,垂下一根粗铁丝来、紧紧抓着的一块长不过三十公分、宽不过十五公分,却很厚实的“扁”钟,就悬挂在教务处的门口。与钟为伴、同样挂着的是受敲击的一个铁锤儿——在二三十公分长的铁把上面,固定着一个铁制的“锤”——两者一撞击,发出来的声响,在方圆几公里外都能清晰地听到。
教务处所在的位置很显眼,那钟所在的位置,更是牢牢地吸引住了全校师生的目光——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吸引住了我们的目光。那时,我所在的班级恰好正对着悬挂着的扁钟。有时大开着的教室门,总能让我第一个观察到,值日老师快步走到钟前时的情景。我那百无聊赖的心,会在老师未敲响钟声之前,抢先悄悄地发出“铛铛铛”的声响。
听后来调到了完小任教、同样做过值日老师的父亲讲,指挥我们行动的钟声,其区别在于它的停顿与短长。如,预备:铛、铛、铛(需慢);进教室:铛铛铛;上课:铛、铛铛;下课:铛铛铛(连续);课间操:铛、铛、铛(需快)。
这是全县各学校统一的敲钟法。为了使新来的老师能尽快学会敲钟,还专门下发了“铃声表”,要求在未值日前就要学会对它的敲法。
教务处以周一至周六计,每周都要提前下发老师们的值日表,而负责敲钟,就是每个值日老师必不可少的工作的一环。
上午课上到第三节的时候,下午课上到最后一节的时候,我们就在盼下课的钟声响了。前者是因为肚子饿得难受如猫在抓,后者则是面对那艰难的回家路,恨不得早点上路啊!
三
听父亲第一次说起,这块生了锈的“钟”不可小觑,它大有来头。但从它的外观看,我倒很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在我们有次的作文课上,老师要求写一篇“别开生面”的作文,我才想起曾被自己忽视了的它来,遂认真地去重新问父亲关于钟的来历。父亲自然是乐得意地给我讲起了它曲折的故事。
张王小学老早以前的那个校长,是个对历史有些研究的那种人。在张王小学地盘上,最先只是个有名的私塾,他年轻时就在那儿做先生。后来私塾撤销了,倒是张王小学办起来了,他当起了第一任校长。在它规模尚小的时候,上下课时也是靠吹哨子来传递信息的。后来,碍于班级越办越多,即便把嗓子吹破,哨子的音量也只有那么大,他才想到了用钟声来替换哨音的办法。
这个校长有个朋友,在张王乡政府旁边铁匠铺当老板。校长的本意是想喊他的这个朋友帮忙打一口可以用来敲的钟,为此他提了两点要求:一是要能经久耐用,二是声音要清脆悦耳,能传播得开。这可难住了他的这个朋友。要同时具备这两点,就是加进铁里的钢材必须恰到好处,否则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但这太难拿捏了。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一个人的出现算是帮了他的大忙。
一把逮得住的瓢泼大雨下在了黄昏时分,一个他从没见过,而且相当神秘的老人,推着个板车出现在他的铁匠铺前,说有废品问他要不要,并且价格有点高。他走近一看,那板车上放着一口喇叭状的大钟。他凭手电筒射出的光,进一步看见了那圆柱状的大钟上,有很多洞穿过的小孔。除了约有二十公分宽,三十多公分长的一个位置没有裂口,它身上的其他地方,就再无完好的组织了。
正当老铁匠犹豫不决之时,那神秘人又发话了,要不要,给句痛快话。如果不是应急,我怎么可能把它卖掉哟!
这会儿,校长有事刚好来找铁匠,他的赶来才确认了它的身份——是个有历史沉淀的大钟。它身上那洞穿着的很多小孔,很可能是子弹的所作所为。校长暗示铁匠收下来。
等神秘人走了之后,校长先是揣摩着它可能的故事。又根据他掌握到的历史知识,他终于得出了如下的结论。第一,这口可以拉响的大钟,一定是来自我亿万万同胞同仇敌忾抵御日寇侵略的北方,而且它经受过战争的洗礼;第二,它从曾被蹂躏过的北方、来到战火已熄多年的四川,走的很可能是一条地下通道,要不是情非得已的原因,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进这偏僻的铁匠铺的。
铁匠师傅虽然听从了老校长的话,把大钟收留了下来,接下来却是整天忧心忡忡。大街小巷、这村那寨的红卫兵小将们,天天都在干着抄家的事,他怕因它的暴露而连累到自己。最后,在校长的建议下,他把大钟身上仅有的那处没有裂口的位置,给切割下来了,做了张王完小这口具有历史意义的扁钟。
至于这钟背后的历史,校长是想一直隐藏下去的。以至到了多少年以后,也是知者寥寥。
我将这故事添油加醋整理成文,获得了语文老师“取材独特,挖掘深刻”的评语,老师在全班讲评作文的时候,也顺便带动了大家对那口钟的好奇。
受到老师表扬的那段时间,我有点忘乎所以地、居然一连几天夜里梦见了那口扁钟。当然,不是它用来让我们敲的那个样子,而是一口圆形的古铜色大钟。我把这故事讲给父亲听的时候,他淡淡地说,它出现在你梦里是好事,说明它要改变你的慢动作了……
我们家离读初中的完小,少说点也有七八公里路吧,每天即便揉着眼睛就起床了。冬天的天宇,还有一轮不怎么明亮的月亮,在同样是不怎么明亮的煤油灯映衬下,就开始忙着煮饭了。那还滴着水的活柴,怎么也点不燃,噗嗤噗嗤拉得费力的风箱,怎么也不能催促着锅里煮着的红苕片加酸菜的早点快快熟起来。在半生不熟的状态下,就开始下口了——与生吃有什么区别呢?
不等吃完,房后的小路上,就有伙伴在催促我了,快点走了,要迟到了。
路上跑起来的速度像风一样,抖得中午蒸饭的口缸里“粮食”浪了出来——本来就是苞谷面伴酸菜,里面有几坨丝瓜丁丁,数量也不多——蒸熟了也不可能上窜到口缸的面上来。
等好不容易跑到铜鼓山梁处的时候,完小那过于清脆的铛、铛、铛的预备铃声,就传过来了。心里更发急了,有时脚上并不怎么光彩的鞋子都要跑掉,也还是要迟到的。跑的目的,只是为了少迟到几分钟。更为关键的是,正式上课的铃声只要一响,蒸饭的翁子盖就要盖上了,挨冻受饿的肚子一旦吃不上午饭,那才是个大问题呢!
只要“上课”的钟声不再敲响了,教室的门就该关上了,凡是迟到了的人,就该站着听课了。
四
响彻在整个学生时代的钟声,已经成了我记忆的组成部分。不论过去多少年,也不论走到哪儿去,它都是经久不息地响彻在我的大脑深处。
记得在连队组织的一次“故事”比赛中,以讲“钟声”的故事就有好几个,结果是我的真实故事征服了战友们。听到老校长传奇的一生,以及他与“钟”的更多事例,那雷鸣般的掌声伴着流出的泪水,顷刻间爆发了。
在部队多年,每天都是以“放号”确定时间的方式来作息,虽然很有些适应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在有年探亲时,专程来到了我曾经学习过的张王小学。那口“扁”钟还在,我依然想听听从它那儿发出来的、曾经激励过我学生时代奋进的钟声。
所幸,我听到了!
与以前不同的是,挂那口钟的一根铁丝,已然换成了更时髦的绳儿。它们在不被人敲击的时候,仍屏声静气地摆在那儿,这点还与以前一模一样。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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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