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赠给机会(散文)
学生临近毕业的时候,相互之间都要赠送点什么,一支笔,一本日记本。礼物虽小,但情谊值千金。除同学之间互赠外,师生之间也赠送。记忆中,我也赠送过,而且还赠送过一件特殊的礼物———做人的机会。
时光拉回到一九九六年的毕业前夕。
一天下午,刚吃晚饭,课代表刘俊急匆匆地跑到我家哭丧着脸说:
“班主任,我的钱丢了。”
“钱丢了?丢多少?”
“全部丢了,一共一万五千元。,
“中考费丢了?”
“嗯。”
“放在哪里丢的?”
“用方便面袋装的,放在座位里锁好就去打饭了,打饭回教室总共不到20分钟。”
“离开教室的时候有谁在?回教室的时候谁进了教室?”
“我自己最后一个走,回教室时也没别人。”
“是这样,那你现在就回教室,不要声张,就当一切没有发生,我马上去处理。”
“嗯。”
我放下饭碗很快进了教室,门口学生见我进了教室也鱼贯而入,寝室长也把寝室里的学生唤到教室,不一会儿,教室里人都到齐了。这时,天也暗了下来,教室里拉亮了电灯。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响了,班长喊了“起立,坐下”,我便站在讲台上开始上课。
“同学们,今天我要为大家上一堂特殊课,一堂看相课。”
“看相?”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嬉笑,兴奋,七嘴八舌议论开了,“老师也信这个?真的还能看相?不知老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的,我们相处三年了,老师这点本事还不知道吧,今天让大家见识见识,好不好?”
“好!”同学们异口同声,声音响亮,兴致热烈。
“刚才,刘俊同学把一万五千元的中考费全丢了,是不是我们班的同学拿的,我看看就知道了,现在都把书捡起来,全部看着我,我来看相。”
同学们立即收好书本,75双眼睛齐唰唰地看着我,整个教室顿时鸦雀无声,我的眼光在75张脸上来回地扫射。
此时,我心里徒然紧张起来,我哪有看相的本事?不知怎的想到这一招,这一招若是不灵,大话说出去了,怎么下得台阶?
箭在弦上,不能紧张,自己心里首先要镇定下来。我一边看着学生,一边思考对策。长时间的沉默,鸦雀无声。我想,刘俊从离开教室到回到教室不足20分钟,这钱就是这个时间段丢的,十有九准是班上学生所为,因为刘俊从收钱到把钱放到哪里,拿钱的他(她)都在偷偷窥视,十分知情。那钱现在放在何处呢?我想可能就放在身上,因为许多人在寝室里吃饭,他(她)不可能轻易地将一万多元塞到被窝里(寝室里仅有床和被子,没有箱子、柜子,学生又喜欢在床上嬉戏打闹)。屋外操场上十分开阔,一览无余,况且有许多学生在场上追逐、玩耍。我到教室,以及所有同学回到教室仅在八九分钟内,进教室前后没有惊动他(她),这钱说不定就在他(她)的衣袋里,分析到这,我的底气足了,查找的信心就大了。我说:
“同学们,过几天就毕业离开母校了,我们相处三年,彼此的感情是深厚的,这种纯真的同学情是用金钱买不到的,将来走上社会,有难处找同学,找人帮忙首先想到的是同学,每个人拥有这样的同学而感到自豪和骄傲,可是今天竟然有同学在临近分手时做出这样伤感情的蠢事,这将是你的终生内疚和悔恨,也是我们这个班集体永远的遗憾。”
时间过去了一刻多钟,班上静得连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假如钱就在身上,可是在谁的身上呢?又不能一一搜身,怎么能把钱找出来呢?一万五千多块钱不是个小数目,那是75位同学中考时吃、住、车费的全部开销啊,如果查不出来怎么办?不可能叫刘俊赔的,刘俊是个单亲家庭,爸爸一年前死于癌症,家里为给爸爸治病弄得债台高筑,一贫如洗,妈妈没有工作,又体弱多病,刘俊今年的学费都是学校减免的,她哪里赔得起这个钱,那么只有我这个班主任来承担这个责任了,可我工资低,孩子在读书,哪有这个能力啊!推给学校吧,学校没有这个先例,校长不可能答应的,怎么办?越想越对这个偷钱的学生感到气愤,临近毕业了却惹出这么个祸端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眼光不知扫过多少遍了,这时有三个学生的脸涨得通红,似乎有些紧张,当我的眼光扫到他们的脸上的时候,感到很不自然,难道是他们?不像,第一个是生活委员,为人很诚实,乐于帮助别人,记得初一时他曾捡到100元还交给老师。第二个更不像,他是数学课代表,平时工作很出色,也很有人缘,初二时被评为“市级三好学生”。第三个是女生,性格内向,胆小怕事,初中三年从未犯过纪律。那他们三人为何脸红心里紧张呢?是合伙所为?还是他们心里素质差?答案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时间过去了30多分钟,该出策了,只能赌一把了,我说:
“同学们,我已经看出了子丑寅卯,知道是谁人所为了,是我揪出来呢?还是你主动坦白承认?我想无论是哪一种办法都不是一件好事,一旦丑行暴露,你将如何面对同学,你背负着的‘十’字架将遗憾痛苦一辈子。临近毕业了,为给你做人的机会,我创造机会给你,请你务必把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下面,把教室里的灯灭掉,每一个同学从后门出来,然后,每一个人又从前门进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进来经过讲台时,趁着教室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你悄悄把钱丢在地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脱掉罪恶,这是最好的办法。”
“好,开始。”
顿时,教室里漆黑一片,全班学生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走出教室,又一个跟着一个从前门走进教室,回到座位。
“同学们,都回到座位了吗?”
“都回到座位了。”
“好,开灯。”。
灯一亮,75双眼光一齐射向讲台地面,突然全班齐声高喊:
“地上有方便面袋子!”
“刘俊,捡起来查查。”我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十、一百、一千、一万……”刘俊的手激动得有点发抖。
“老师,一万五千,正正好。”刘俊的脸笑开了花。
“好!”突然,全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从这时起,我的“看相”本领不胫而走,学生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事隔二十多年,这个班的学生都成家立业了,一线城市,二线城市、出国的都有,每年过年回来,总要聚聚,但每次见到我,都缠着我,要我说出偷钱的人是谁?并发誓为其保密,可我告诉他们,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位同学临毕业时能勇敢地站起来接受我赠给的做人机会,这的确是难得的,或许,这次机会将改变了他(她)的人生。
两年前,我收到一封奇怪的信,牛皮信封,没有落款,我扯开信封,一张白纸上写了一行字:“恩师,那年毕业时,谢谢你赠给我做人的机会,您的学生。”
没有署名。其实也无需署名。知错就改,不管是谁都是老师最好学生,古人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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