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残缺(散文)
残缺,或是另一种美。
晚秋,焦墨般的枯荷,契合着人的寂寞的孤独。枯荷雨声,这雨便滴落着无眠。《红楼梦》中有一回,黛玉说:“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懂她,立即说:“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就别叫人拔去了。”雨打残荷,萧瑟处,可有“⽩马秋风塞上,杏花春雨江南”的感觉。江南雨,“撑一把布伞,悠闲的移步在池边溪头,或者什么伞都不用,索性在雨中漫步,常日里的那些纷纷扰扰,劳顿疲惫都会随着雨的脚步流向远方……”一个女子在说。或,雨中残荷的声声凄凉的韵味,让你思绪绵绵。
折翅的鹰,让你看到英雄末路;残缺的月,令人想到悲欢离合。美,一种是喜剧,一种是悲剧,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谢幕那一刻才是高潮。
一半在物,一半在你。
唯有人是审美的存在,良辰美景固然好,女人们摆出柔媚的姿态在粉黛乱子草中和辽阔的粉红合影,她是把自己当做这飘逸的柔美乱子草了。老人悲秋,是触感到生命的晚暮,如夕阳残照下的废墟,如落叶铺满老旧的庭院。残缺成美,在于她曾经辉煌过的。还记得五月的荷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西子捧心,黛玉颦眉,“红颜薄命”一词在为她们的背书,前提她们是红颜。一般而言,颦眉捧心,美人应该多病。人是美的,药才是香的。宝钗吃的冷香丸: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夏天开的白荷花蕊,秋天的白芙蓉蕊,冬天的白梅花。要春分这日晒干,要雨水这日的雨水,白露的露水,霜降的霜,小雪的雪,各十二钱。这端是洁白而冰清的药才配得上宝钗端凝的珍重芳姿吧。虽然她们有病。
长亭与短亭,是送别。小桥和流水是古道。舍此别离,便是寻常。除此,便是呻吟。一次演出,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意外地断了三根琴弦,他用一根弦完美演奏了剩余的乐章,如果说,帕格尼尼在琴弦上展现了火一样的灵魂,那么,一曲如泣如诉的《二泉映月》的琴弦上是一个孤苦伶仃的瞎子阿炳的悲哀的灵魂。
大成若缺,我们这个世界被佛家称作“娑婆世界”【注】,它本身就是残缺的。幸亏有缺,我们这个世界才是完美的,不然,你如何去一声叹息,去写你的诗。《红楼》未完,海棠无香,鲥鱼多刺,才让我们遗憾。七日的樱花零落成泥,才让我们哀怜。“斜阳一定要是黑色的好,明灭的灯火要是暗黄余韵。”这世界的光和影中总有一瞬的美,“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朦胧的让人陶醉。
注:娑婆世界:娑婆是梵语的音译,意为堪忍,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众生忍苦的能力相当强。此界众生安于十恶,堪于忍受诸苦恼而不肯出离,为三恶五趣杂会之所。指世人所处的世界。
2022。10。21。浐灞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