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生活】嫂娘(微小说)
王家湾村前有条弯弯的河,一年四季滚滚向东流,年复一年,不知流淌着多少人间喜庆哀乐的故事。一个被叫着“嫂娘”的故事就发生在村民王有德的身上。
那天妹妹马琪琳要出嫁了,家中请来宾客吃完喜酒之后,都等待着接新娘的婚车。王有德看有点空隙,便独自一人找个安静处坐下。当她坐下的那一刻,一种孤独感突然向她袭来,她想自已一生的坎坷人生,心中是五味杂陈,不禁落下了辛酸的泪。上个世纪,还是大集体挣工分的年代,她那年十八岁被马家一顶花娇娶进门。没想到婆媳俩一天生小孩,婆婆生了一个女孩,就是今天要出嫁的妹妹,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出生时相隔十来分钟。几乎同时向着家中主人报喜。丈夫得知妻子生了个儿子喜得像小孩子一样,整天见贺喜的亲友喊:“我生了个儿子!”可事情往往有反差,重男轻女的公公婆婆却一直高兴不起劲来,在重病中的公公,哮喘病发,一口气喘不过来死翘翘。一家人办完公公的丧事,灾难又接着而来,婆婆因死了丈夫,心中悲伤,又加几天的悲伤和劳累,也随丈夫而去。从此,她一手抱着比自已儿早来世约十分钟的妹妹,一手抱着自己的儿子喂奶。妹妹稍大,吃起奶来总欺负小侄子,她吃着一只奶,还不停地用手霸占另一只奶,闹得自已儿子一个劲地叫屈大哭。王有德见状实在没办法,只有让妹妹吃人奶,自已的儿子吃牛奶粉。两个小孩长得挺受人喜爱,妹妹吃人奶长得粉嘟嘟的,逢人就笑,笑得那么天真那么幸福。她的儿子虽吃的牛奶粉,长得挺精神,长着一对会说话的眼睛,只要有人逗他玩,一双眼睛老是盯着人,直到了逗他逗的人走远他才独自玩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两个孩子不到三岁,丈夫查出肝癌晚期,说走就走了。王有德此刻的悲伤心真想随丈夫一起去。村民见她整日以泪洗面,劝她要为两个孩子着想。当她想到身边尚小的两个孩子,只好擦干泪水坚强地活下去。
分田到户后,她一个女人在家既当爹又当妈,在田里既要干男人的活,又要干女人的活,这是何等的艰辛。村子里那些光棍见她人还不到三十,既年轻又美貌,一对双眼皮下闪动着迷人的大眼,时常去骚扰她,有大胆的还拦在大路上要摸她那双又大又白的奶子,口中流着口水说:“我要吃奶。”面对着不三不是的男人的胡闹,她也来硬的,我打不赢我得非咬你一口,让你讨不到半点好。吃过亏的男人只好见着抱拳喊:“母老虎,我叫你姑奶奶。”
村子里也有明白人劝她改嫁,并且牵了红线,但一谈到有关两个孩子的事都哑口无言。有人建议将她妹妹送人,妹妹长大了总得嫁人,迟早都是外面的人,送给人自已也少一个拖油瓶。王有德总是一句话,谁肯娶我,两个孩子一块走。不过有一个愿答应她条件,那是镇上一名干部走访王家湾村时,她看上了王有德,见她简直是个美人胚子,穿上破旧的烂衣裳,看上去要模样有模样,上下匀称,凹凸有致,看得他两眼直勾勾。他托村干部保媒,一定要娶王有德为妻,并且开出条件,只要王有德肯嫁他,一千个一万个都答应。王有德和这位镇干部相亲时,一个寡妇拖儿带妹找男人,一个死了前妻要找女人,这真是半斤对八两,条件对等,应该是天造地合很好的一对。村上人也有人称赞说:“好女人有好福。”在一段时间交往中,王有德发现这个镇干部想娶自己只是想占她年轻的便宜,他还有五个没成年的孩子,口口声声要娶她,就是不要她带上她妹妹。王有德看穿了对方男人的心思,很快一个闪念:“绝交!”
王有德经历了几次相亲后,发誓再也不嫁人,一心一意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成人。
梅花香自苦寒来,妹妹和儿子参加高考都双双被国家重点学院录取,这消息一经传出,相关媒体作了专题报道,学院领导看到关于王有德的事这报道后,都非常感动,决定免去两孩子的学费。尽管这样,王有德的娘家人出面阻止她妹妹上学,虽然学院免了学费,但生活费那来的钱负担,不如让儿子上学,将来有人养老还有个盼头,妹妹嫁人等于泼出去的水,到时翻脸认都不会认你这个老婆娘。面对娘家人的责难,王有德第一次拿出镜子认真地照了一下自己,发现皱纹爬满了脸,头上也被白发占满,想想自已这些年走过的路程,心中陡生悲凉,一个老是静静地发呆,有时还怀疑自已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妹妹知道她的难处,她也右右为难,最后直白表态:“嫂子,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出来两个大学生,哪怕是学院免费,仍还是天大的困难,让侄子念书,我在家陪你帮家庭减少困难。”王有德听了妹妹的话,顿时心如刀绞,痛楚地说:“妹妹,你别说瞎话为难嫂嫂,要是九泉之下的父母知道……”说着抱住妹妹像小娃一样哭了起来。可是无论怎么说,妹妹千言万语一句话:“我长大了,我不能看着嫂嫂再受苦。”王有德见妹妹这么困执便生气地说:“你再这么想,我就死给你看!”说完她真的向面前一块石板撞去,幸亏理智的妹妹及时拦住没酿成大祸。
大学开学了,王有德将妹妹和儿子送到村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妹妹和儿子上了求学的车,在视线一片模糊中,她流泪了是喜悲参忧。
一晃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王有德除了挣钱还是挣钱,她白天忙责任田,夜间到城里拾垃圾,饿了捡垃圾吃,困了就睡在垃圾桶旁小睡一会儿。她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着,在她眼里黑夜也是白天,除了睡觉睁开眼一刻也没停过。人们有时不解地问她:“你这是何苦?!”她自嘲:“我劳碌命!”
眼看妹妹和儿子大学要毕业了,,谁也没料苦命的她,儿子在毕业前夕患上了血癌,她卖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举债二十万也没买回她儿子的生命。从此,她变得有点疯有点傻的老太婆……
迎亲的唢呐声由远及近,人们都带着喜悦开始忙碌起来。妹妹要出嫁,临行要向亲人告别,她唯一最关心最敬仰的人是嫂子,她左看右看没有看到嫂子,她哭了,她像小时候寻找母亲那样。她昨天晚上抱着嫂子,睡在嫂子的怀里,一夜诉说衷肠,说着说着就哭了,她哭红了眼,也哭肿了眼……
王有德还沉浸在回忆中,为着二十万元债务一愁莫展时,显得极度孤独和无助力时,有人开始喊她,她惊恐地站起来。
喜庆的锣豉锣号来到了家门口,新郎的婚车也来了。王有德在人们的簇拥下,来到告别仪式现场。当人们手捧解花欢庆时,人们亲眼目睹新郎挽着新娘的手,四处寻找王有德,她有些躲躲闪闪,但两位新人还是双双跪倒在她膝前高呼:“娘!”此时的看热闹的人听呆了,王有德也似乎很清醒地摆看手说:“别弄错了,我是嫂子。”新娘马琪琳立刻上前抱住王有德说:“你不是嫂子,你就是我的娘,我是吃着你的奶长大的,没有你那有我,我今天还要带着你出嫁!”“人家欢天喜地迎娶的是你这个新娘,不是我老太婆!”王有德有些激动地说。新郎见状立马站起来圆场说:“我听马琪琳讲过你的身世,如今你是我们最敬佩的嫂娘,你养我们小,并且抚养成人,你是伟大的嫂娘,我接你到我家,是想让你过一个美好的晚年。”随即,他又命人从婚车里拿出二十万,按乡亲的名册一一奉还。
此时乡亲们一阵阵感慨:“好人必有好报!”
随着喜庆鞭炮声,人们簇拥着嫂娘上了婚车。
王家湾村的河水流得更欢更清澈,把王有德的喜事流向每一个拐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