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日辞
　　 这个辞，放在这里有多种意思。好像没什么要言说的，更多是辞别吧。虽然我不知道要别过哪些风景，哪些人。
　　 昨晚给我妈打了一个电话，太腻歪的话我说不出口。感激她赐予我生命？我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我早就不是一个想跟妈妈撒娇的小姑娘，我苍老而冷静，因懒得做作而显得过分无情。就像我妈无比看重的仪式感，在我这里不会有。我是真的真的不在乎，甚至有些反感一些小情调。生日蛋糕、长寿面都不会出现，就是平常的一天。一定要说出个最大的意义，那就是真正老去的分水岭。此后，我正式步入老年人一族，开启不用上班也有钱拿的日子。但这确定值得纪念吗？
　　 上午听了一件糟心的事，虽然和我无关，但牵扯出的情绪，让我仿佛同样置身泥潭。人生有多少苦难和悲哀就发生在我们身边，也许是至亲好友，也许是陌生人。但事情确实发生了，有些崩溃感同身受。雪崩时我们毫无必要考虑每一朵雪花是否无辜，我们首先要直面的是生死攸关。谁也逃不掉。
　　 传来敲门声，一束鲜花送达。我开门，接过花的一瞬间，除了目瞪口呆还目瞪口呆。全部白百合，外加整个白纸白纱纯白包装。确定这是生日花束？这……是要祭奠什么吗？在我眼里效果等同白菊花。我无语。第一秒的冲动真的是想把花束扔了。虽然我不信外力可以改变我的命数，但我相信那些无意中的隐喻。
　　 毕竟是价格不菲的香水百合，整个卫生间弥漫着熟悉的香气。我一直喜欢香水百合，各种花里，又偏爱白色的无暇。但此后，我估计自己会来个大逆转。彻底不喜欢切花！送花的人是认真的，花店也是认真的。但问题就是天意如此，我无比认真地抗拒了。
　　 也许，这就是一个需要祭奠的日子。从此，我失去工作，失去很大部分月收入（虽然不会影响我的日常），失去本来就极其有限的交际圈。更加深入地宅家。我将缩在我的旧房子里，像一枚从来不曾破开的陈年的茧。是灰扑扑的飞蛾还是绚烂的蝴蝶，始终是个谜。
　　 我没有矫情。这把年纪了还要矫情给谁看？我又没毛病！我只是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敏感和脆弱，骨子里的孤傲。生死无常。每个人每一天的活着，都是在走向死亡。我从不忌讳这样的话题，无非是今天，回忆着自己曾经的很多固执，突然很厌倦。辜负一词，笔画有些多，份量其实也没多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大半生。就这样自我纠结的大半生，已然成为过去式。
　　 百合花束上配了一串小灯，这是唯一的喜气。天黑下来了，我打开小灯玩了一会儿，还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有限的几个人记得我的生日，我还收到了一句“退休快乐”。大家都还在为一地鸡毛的日常奔波，我能安静地坐在书房，懒散地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在小区里散步，已经是很幸运了。
　　 出门去买菜。又经过那个车库。那位病患老太太依然瘦骨嶙峋，坐在她的小床边。另外两个老太太在诵经。清晰的诵经声从车库里飘出来，悲凉在扩大。有多少生命在挣扎。我不由想象自己的末日会是什么样子。缠绵病榻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不体面的离开也是不可能的。那些无比煎熬的日子也都迈过去了。到最后，总归要保存我的骄傲和自尊，像日落西山般从容。
　　 尘归尘，土归土。
　　
　　 二、外来者
　　 作为一个植物杀手，我羞于谈到我的花花草草。它们在我的手下，想活得葳蕤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能够保命就已经很幸运了。但我的阳台还是一直保持拥挤状态，无非是衰败一波，再不死心地新买一批。女人和花，总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前段时间我提到过，从附近的小花市，一个老乡开的店里买了一盆长寿花。柔黄色的花苞无比密集，盛开后自然是一番盛景。我怕控制不好湿度，就往底下的垫盘里注水，让它自己选择。呵呵，我总算聪明了一把。物竞天择嘛。而且，我根本不敢给它换盆，还是之前那个最简陋的小塑料盆。生怕直接折腾死了，想着必须等它开完这一波花再说。
　　 花朵灼灼，美轮美奂。我每天都会去阳台看它一眼。这长寿花也挺争气的，应该已经有半个月时间了吧，花枝毫无衰败趋势。我这颗老母亲的心啊，顿时无比欣慰。
　　 偶尔给别的花草浇水的时候，我发现不太对劲。怎么叶子上有虫卵枯斑？那些疏枝被我反复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找不到缘由。我就是纳了闷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直到今天，我蹲在阳台仔细看那盆长寿花，才发现虫子，无数无数虫子！我是不怕虫子的女汉子，所以一口气用手抓出来十几条生命力无比旺盛，使劲蠕动的虫子……才发现花瓣上有无数虫孔，一直被繁茂遮掩，更多黑魆魆的排泄物遍布叶子！我直接傻眼了，我有强烈的冲动想扔了整盆花，这个祸害的根源！我是绝对不相信自己有耐心喷药驱虫的，这样的事以前干过，收效甚微。但看着依然开得挺好的花，我又犹豫了，到底扔不扔呢。最后我把长寿花拖得远一些，别再殃及无辜。是否真的能长命一点，还是让它自生自灭吧。但抓虫子这事肯定还是时不时免不了。气死我了！
　　 一个外来者，就这样打破了阳台的平静。之前枝繁叶茂的金鱼花差不多玩完了，被我剪得就剩一点根部。兰花离得远点，好像还没事，反正也不开花。茶花已经死透了。月季和长寿花是一起来的，挨得近，叶子几乎全部是白斑，我大概过几天就会把它扔了。多肉大部分在架子上，离得远，吸财树前几天被我放在窗台上晒太阳，一直没拿下来。可能躲过了一劫。看吧，一个外来者的闯入，存在多么大的风险！以后我还有勇气去打破常规么？哪怕再不死心地买花，绝对不轻易换盆，绝对孤立新来的！这就是痛定思痛后的代价！
　　 前些天看到一则本地新闻，关于绍兴投入了相当大的人力财力消灭加拿大一枝黄花。这个外来物种造成了周围生态环境的巨大破坏，绝对是生态杀手，霸王花。必须进行地毯式搜索，消灭。所以，一些不经意的改变，真的有可能带来无法想象的灾难。花草如是，人更如是。
　　 一想到明天还得继续抓虫子，我就来气！害怕谈不上，我也没有直接捏死那些虫子，而是把它们全部冲进下水道，让它们尝尝垂死挣扎的滋味！我不知道万物是不是都有灵性和思想，但我有脾气。就这样！我生气啦！
　　 再者就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买花首先检查有没有虫子！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