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秋语】九真山散记(散文)
尽管立秋了,时值“处暑”节气的武汉,依然骄阳似火。立秋后的这段时间往往是武汉整个夏天气温最高的几天。武汉人完全可以吹这个牛:冬天尤不惧寒,夏天最能耐暑。冬冷夏热,造就了坚韧火爆的武汉人。热急了,武汉人顶多抱怨一句:“这天简直像蒸笼!”然后,武汉人照样朝九晚五,照样驱车赶趟,照样挤公交,㩙马路。的确,蒸笼里蒸着的正是纵横叠加的马路,高楼林立的街道,还有勤劳的上下班来回穿梭的我们。
忽然收到朋友的邀请,到郊外九真山暂避暑热,人未动身,心先凉爽了几分。
坐落在武汉西郊的九真山,是近些年开发的一个度假山庄,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却方圆几十里有闻的地方。
汉江的末端,从武汉的西部插入长江,它曾经肆意地把这里冲刷出了一片平原。总想着这里应该是一马平川,其实不然,它在这一带还留下了众多的湖泊和一些秀丽的小山,和三山五岳比,它们也就是一个个小小的泥丸。您光从这些山的名字里就可以看出它们有多么小巧:侏儒山、牛头山、马鞍山、土山等等。可就是这些小巧玲珑,不经意地妆点着武汉的西郊。您要是站在湖边的某高处遥望,它们还真有白银盘里托着一颗颗青螺的意韵。九真山就是其中之一。
大巴车从西南郊出城,沿318国道西行20多公里就到了永安乡镇上,这正是风景秀丽的九真山南麓。
“师傅,要麻木吗?”一下大巴就有人凑近我,武汉人管电动三轮叫“麻木”。“我带您上山,正好兜一兜我们山里的野风。”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一路上,从山里迎面过来的凉风,把衣服鼓得跟风帆似的,只觉神清气爽,一洗城里的燥热。他吊高了嗓门跟我说:“您哪,算来着了,要是农忙的时候,我们都去抢地里的活去了,这二里多地的上山路,您不爬也得爬。”原来,这里的麻木并非专业班子。他的一番言行,留下了我对永安人很深的第一感受:生意农活两不误的那份机警。
几幢中式风格又略带现代感的建筑,被浓密的松柏掩映,这正是地处半山的九真山假日酒店。这里居高临下,放眼南望,湖泊,稻禾,荷田,玉米,果园,林圃,其品类之盛,分布自然,俨然一幅精致的富饶乡村画卷。尽收眼底尚存几分古韵的民居和街道,正是永安小镇。
“临水靠山,财源更宽;鱼藕立市,永续平安”,这是永安乡名字的由来。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这里的人们依山傍水,靠自己的双手,把小康生活过得丰富多姿,平安吉祥。尤其近些年来,他们依托地域优势,借助当地的旅游业,开发和引进多种果蔬种植,大力发展观光休闲农业。山坡上,村前屋后,整片的,零星的,你随处可见甘橘、梨树、油桃、柿子、板栗等多种经济作物。这个沉寂了多少年的乡镇,他们紧紧攥住勤劳致富这个法宝,经过多年的艰苦努力,终于来了一个华丽转身。
近处,一排排新建的仿古街,古色古香,尤为夺人眼球,这是离风景区最近的炉房村一景。炉房村人的勤劳素有传统,早年,他们为了一点微薄的收入炸山采石,吃尽了苦头。现如今,他们已有近百户村民在这里开宾馆办农家乐,这里的“杨家小院”,深处林间小径,可赏、可居、有食,别是一番情调。
每到金秋十月,城里人总是抵不住这里“十里荷塘十里果香”的诱惑,一拨一拨地约起,驱车直奔这里的果园,一定要亲手摘下那还带着露珠的橙橘或黄梨,还有苹果、葡萄,凡此种种,一定要手触个够,口尝个够。这里的服务业有自己的绝招,他们变着方打出风味独特的农家品牌菜,一定得把你的胃口牢牢栓住。鱼米之乡,这里的鱼就不用多说了,单是那鱼圆子,就有方圆几十里的人为它慕名而来。最出彩的,还是他们近些年开发的最具水乡特色的时尚菜,譬如清炒菱角米,酸辣鲜藕带,茭白炒肉丝,油炸藕圆子,油炸藕夹肉,诸如此类。
这些年,炉房村旅游产值年近2000万元,村民人均纯收入超过8000元,勤劳加智慧,他们走出了一条致富的金光大道。
进得山来,近处,松柏耸立,树林阴翳;远看,层林尽碧,蔚然深秀。作为国家森林公园,这里有不少观光景点,如:知音谷、丹霞湖、锁情台等,可它的最精彩处,莫过于这满眼葱茏的绿色里,那半山处一潭清澈见底的蓝色湖水,当地人叫它连理湖。因九座山峰相向而得名的九真山,连绵起伏,呈三面环湖之势,有如呵护的双臂,把这颗璀璨的蓝宝石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大兴水利、大干农业时永安人留下的人工湖杰作。呈拱形的一道拦水大坝,横亘在山谷之间,高高耸立,把一潭青碧牢牢地锁在这涧溪的上游。当年,人们硬是凭着肩挑臂扛筑起了这座小型水库,又在环湖荒秃的山岭上,精心栽培了成片成片的树苗。如今它们已枝繁叶茂,把这里的整个植被包裹得厚厚的,软软的。走近水库,山岭和湖光尽呈眼前。不远处,那些还露在水平面之上的峰峦,仍分得出裹着它的是一层一层有如云卷似的树冠,当它倒映在水中时,成了一抹平涂的绿影,这一实一虚,相应成趣。在虚实之间的水面交接处,正是一条环湖栈道,沿湖的汉白玉栏杆,在阳光的照耀下,洁白洁白,像是给这蓝绿一身的碧波仙子佩上的一条细长的白金项链;远处玲珑的三孔石桥,恰似项链上精雕细刻的银色吊坠。徜徉在浓荫密布的林间小道或水边栈道,赏碧波荡漾,享湖风拂面,那凉意一丝一丝,一阵一阵。“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俗语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从大坝脚底顺着小山冲往西,是一条清澈的溪流,夹岸十里,目光所及之处,梯田井然。荷田的翠绿和稻谷的金黄,两种色块相互交织,既对比鲜明又相间互补。你要是眯缝着眼,将整个小山冲的上下左右同时纳入视觉,你会突然发现,它简直就是画家调色盘里还没有来得及调和的一格一格的冷暖二色,它们由近及远,由实到虚。
溪流北岸略高处,隐约可见一条东起水库闸门,由石坝垒起的绵长的排水渠,它缘着涧溪蜿蜒向西,这正是山冲里片片荷塘、层层梯田以及整个永安乡所有良田的主灌溉渠,正是它,源源不断地提供充足的水资源,确保了下游的常年灌溉。不得不说,这是永安人顺应大自然改造大自然的又一精心之作。
一向主张敬畏大自然,不要轻易改造大自然的我,在这些巧夺天工的人工作品面前,着实被人类的智慧和勤劳所折服。我忽然有所感悟:如果说大自然的美,是上苍赐给我们的先天美,那么人类的劳动成果,则是我们用双手创造出来的人文美。
漫步间,来到一位身负荆棘的半老头面前,刚歇下的他正擦着满头大汗。结实的体格,黑黝的脸庞,俨然一位长年户外劳作者的形象。你仅看那长满老茧的一双厚手,就能感受到他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有意和他聊了起来。说起当年他亲历修建水库的事,那眉飞色舞,能明显地觉察到他满脸的自豪和幸福。从他的描述中,你能脑补出当年人山人海,红旗如林,肩挑箕畚,来往如梭,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随后,他又指着对面的山峰说,“那几年我们住在山上的工棚里,冒着刺骨的寒风,在光秃秃的山岭上刨坑种树,整整几个冬季都不下山”。我直言道:“您情愿么?”“嗨!看你说的,为自己的家乡,哪能说情愿不情愿的话呢?”看来我有些低估他了。我指着他身旁的一大捆荆棘,试探性地问道:“您都过退休年龄了,您这是……还想挣点票子么?”他哈哈一笑,“你那是老黄历了,现如今,我们这些农人也有一笔可观的养老金,花不完。我这做惯了的身子骨,在家里呆不住。我在这里做护林义工都三年了。”我一阵羞愧,似觉眼前这位劳动者忽然高大起来。
说话间已到正午。大坝上,几个工人冒着炎炎的烈日和着水泥,正修补着大坝的路面。这些身着橙色工作装,头戴红色安全帽的养路工,在一片山峦和湖水的蓝绿色背景里,显得格外鲜亮。喜欢随手拍照的我,连忙举起了相机,因为我找到了这个风景如画的九真山最活的画眼——几个劳动者正劳作的姿态。
劳动创造美!勤劳人们的劳动行为本身就是美!
(原创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