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大觉寺(散文)
京城西郊有座名寺,名为大觉寺。它坐落在阳台山麓,始建于辽代咸雍四年(1068年),时称清水院。金代时,大觉寺为金章宗西山八大水院之一,后又改名为灵泉寺,明代几经重建后改名为大觉寺至今。
寺院坐西朝东,依山而建,布局严谨,精巧幽深而又别致有加,充分地表达了辽代契丹族尊日东向、崇拜太阳的民族习俗和意愿。
你若从寺院后山坡上远远向寺里望去,它林木环山,石阶幽深,玉兰百年,白果千岁,既有清泉、古树、玉兰,又有明迹、辽碑、白塔,乾隆和慈禧的篆刻字迹寺内随处可见。
当你拾步寺中,淙淙山水时而地上时而地下的从寺院石阶中穿过,清泉绕石,梵钟烟缈,令人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小时候,看过电影《野火春风斗古城》,内容忘得差不多了,但对电影里地下党接头时的地点——大觉寺,印像却很深。
举家迁京后,发现新居离大觉寺不远,只有不足十公里车程,且全程都是行进在绿树成荫的京西山水画廊之中,曲指一算,仅今年竟也去了有七、八次之多。一个不在佛门之人,何以对众僧修行的所在,时常驻足光顾留连往返,个中缘由,自己有时也难以说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它有着这喧闹世间难得的静,这些静,用安静、清静、寂静、澄静这些词来形容,无论如何也不为过。如同朱自清对着清华的荷塘时说的那样:“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我喜欢在午后悠然的时光里,在斜阳微暖中,随手抓上本书,再带上些许猫粮或馒头,径直入得寺门。诺大的寺院如非节假日,游人已是寥寥,因为大都是上午来游而午后归去。此时,人声已稀,光影斑驳,寺中一片寂静,只有屋脊和林间上轻轻滑过的松鼠络绎来去在觅食,让人感到恍若脱尘。寺里的猫们,大都懒散而慵倦的样子,或卧或踱,都不屑多看你一眼。你既使是将猫粮轻轻地散在石阶上,期待它们扑来,它们也全不在意,一付矜持和高傲的神态全无饿像,似乎在告诉你,我看与不看,食与不食,全凭我想与不想、饿与不饿了。
北玉兰院中有用一整块黑色大理石雕刻出的水池,叫碧韵清池。石头上刻有 “ 碧韵清 ” 三个大字,山上流下的泉水蓄在池中,池中还有不少金鱼和锦鲤,我将馒头慢慢揉碎,一点点投入池中,鱼儿们顿时聚拢过来觅食,而放生的龟们却依旧懒懒地晒着太阳。此时,微风轻拂,松涛无声,只有我一人伫立中庭……
史上不少名人雅士都曾到过大觉寺,冰心和吴文藻当年还曾把新婚洞房安排在了寺内禅房。据说,清代词人纳兰性德在寺中也曾住过,还为大觉寺写了首《浣溪沙·大觉寺》:
燕垒空梁画壁寒,诸天花雨散幽关,篆香清梵有无间。
蛱蝶乍従帘影度,樱桃半是鸟衔残,此时相对一忘言。
人之一生,眼里若喜,这万物皆喜;心中若悲,这万物也是皆悲。愁绪百转从心中幽然而生的纳兰性德,看樱桃,从那淡淡的如烟愁绪笼罩中,见那樱桃被鸟衔走了一半的残,心,似乎也被鸟衔走了一半。所以,人生诸事虽多,但总有几件想想也是无奈,一句 “ 此时相对一忘言 。” 道出了心中多少不曾放下的执着和痴迷 ……
一个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所有的人不可能都对你视同知己,口之言,心中想,往往并不一致。还有些人,曾是几年、几十年的同行者,走着走着就悄无声息地倒下了、掉队了、走散了。所有这些,都可以用知乎上的一句话来概括:“不是你生命中的那个人,就是你生命中的那一节课。”
余生暮年,为数不多,一切都在渐入倒计时,时间、精力、感情都很有限,没有必要回头张望,迈好前行的每一步,以防被琐事杂念和毫末之利绊倒。
每一天,我们都是不咸不淡,却又无比真实的活着,在日出和日落之间奋力辗转,去啖一日三餐,去看世间乱象,去悟尘世的温暖与凉薄。与其说是在为抱负而努力,为理想而奋斗,不如说这些都是年青人应该有的自励自勉。而对老年人的生、生存,以及生存的质量而努力,对于我们这一代人,却是一句不用任何勾兑和添加剂的实在话。
至此,暮色已近四合,景物逾发迷离和朦胧,日暮的宁静如一束星光让人心灵寂寞而平和,黄昏就是我生命的隐语,让人从中去领悟一份平静与淡泊……
思忖和盘点我已是不会很多的日子,闪烁的光也不会还有多亮、多强。但是,在天塌地陷之前,在斗转星移之前,在须发尽白之前,在阿尔茨海默发病之前,我还是想留下一些关于壬寅年的文字。身体焦虑、年龄焦虑、外形焦虑,或许,到了一定年龄就自然会有。但是,我觉得我的这些文字就是对这些焦虑的一种抗争,也是对生命、对岁月、对真实的一种致敬。只要一息尚存,那就尽量闪烁,哪怕微末,虽不得皓月,可为萤火,以此照亮,余生的前路。
每一个独立而丰富的灵魂,都能超越人间的苦厄俗常,都有处安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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