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岁月】记忆里的城中村(随笔)
城中村,这个曾被农民工称之为在城市里的“家”,在城市发展和扩建的大潮中,逐步被高楼大厦取代,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但在城中村经历的点点滴滴却成为永不磨灭的记忆。
1998年5月,我从固始县老家来到郑州,租住在京广北路西工房城中村一位大娘家小院里的捌角。房子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小方桌,又低又窄。由于房间空间狭小,不能做饭,一日三餐全靠到外面买。室内光线昏暗,大白天也需要开灯。
大娘是个基督教信徒,心肠好,早晨我起床晚,一开门总发现大娘在门前台子上,放置一瓶烧好的开水,让我很感动。半年后,单位新招来一位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和我同住,但由于房间太小住不下两人,我们只好从大娘家搬走。
从大娘家搬出来后,我和这位新招来的大学生租住在离大娘家不远处的另一家,这家男房东是个蹬人力三轮车的上门女婿,女房东当家,热心肠,但有一点,这位女房东是个多管闲事之人,看见租户房间来个人,总是跑上门刨根问底问个底朝天,个个租房户都烦她。
1999年,妻子从老家来到郑州。我搬到蜜蜂张街道办事处马寨村(火车站西广场),租住在马寨村一位姓雷的村干部家里。当时联防队查暂住证查得很厉害,如果办理暂住证,轻则掏钱补办,重则带到派出所罚款,甚至遭治安联防队员皮肉之苦。
这位雷大叔是个热心人,住在他家的共有三家租房户,住在他家方便多了。每逢联防队查夜,雷大叔总是提前给租房户们打招呼,让大家提前到派出所,办好暂住证,免得遭受联防队员挨打。在他家一住就是好多年,直到火车站建设西广场,张魏寨村拆迁,我们三家租房户才搬离。
从马寨搬出来,又在火西广场京广路西铁路局西工房家属院,租了一套40多平米两室一厅。房东是个女的,是铁路职业技校的老师,在这里租房子住值得让我留念的是,妻子不但为我生下一双可爱的儿女,而且我写的文章《老板的滑头与民工的艰辛》,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后,先后被中央电视台、河南电视台等新闻媒体报道后,成为中国农民工维权第一人,全国新闻人物。
2005年,房东孩子结婚,房子不再出租,我们把“家”搬到淮河路曹寨西街,这家房东是个会计师,带着儿子的离婚女人。真不愧是会计师,每个月房租到期前几天,这位女房东总是再三打电话提醒,让我们提前把下个月房租准备好,按时打到她的银行卡里,要不然就要涨房租了。在这位会计师女房东眼中,我们就是旧社会时的房奴。
说完房东,回过头来,再说一说城中村,在城中村租住的日子里,同一个房东,同住一个小院,大家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邻里们开门就见面,孩子们在一块玩耍,大人们相互之间串串门,往街面小饭馆里一坐,叫上几个小菜喝二两,还是比较和气的,这样的邻里关系,或许只有在城中村里才有。
在我的记忆里,当年郑州外来工集中居住最火爆的城中村,包括盛岗、姚砦、庙李、陈砦、黑庄、燕庄、小李庄、路砦、孙八砦、黄冈寺……郑州人曾这样评价我们固始人,固始人就是河南的“犹太人”,郑州市区大大小小农贸市场,几乎都能见到固始人的摊点,当时老家人涌入郑州的超过10万人,郑州不仅是火车拉来的城市,更是外来人口建设起来的城市,如果单凭郑州老户(居民),郑州绝对没有今天繁华。
以我们固始县为例,当时在郑州知名企业家有:天明广告老总姜明、中植奇瑞卢义锋、水产大世界杨清芳、东方经典张泽保等,他们不仅是郑州市知名企业家,也是固始人的骄傲,在他们的带动和影响下,固始人在郑州迸发出新的拼搏热情和活力。
2005年,随着大批外来工涌进城市,城市人口暴增,也给城中村居民,提供了一个发房租财的机会。家家户户加盖原有房屋层数,二层、三层楼房,一夜之间,变成了头重脚轻的七八层高楼,城中村居民变成了吃房租的“财主”。大街上,脖子绕着大拇指粗的金项链的大老板、阔太太,比比皆是。
一些来郑州的外来者,千方百计花钱买通城中村干部,先把老家户口迁来成为城中村居民,再花钱买一块地皮建房,房子建成后吃房租,房子一拆迁,变成了新“财主”,通过这种手段发财的不在少数。
城中村居民楼不断“疯长”,带来了安全隐患。2006年7月7日凌晨,郑州市金水区黑朱庄村,一栋7层楼房因地基薄弱违规加盖突然倒塌,造成4死3伤事故,让人痛心的是,在利益和血的教训面前,并没能阻止村中村居民楼加层长高,他们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待政府拆迁补偿。
租住在城中村“长高”的楼房里,有风险也有很多便利,如:补鞋、理发、买包盐,出门就是,如果家里来个客人,城中村小旅馆撑死一晚也就二三十块钱。对我们这些外来打工者来说,只有在城中村里租住才最省钱。
2010年,随着城中村的拆迁,我们这些来自外地的打工者面临最大困难,就是在城里租不起高价房。面对高价房租,面对飞涨的物价,我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一些人不得不选择远离市区,去中牟、花园口、新郑龙湖镇郊区租房,还有一些人选择离开郑州到别的城市。
时代在发展,城中村经过改造,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野。而城中村的房东们,个个都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款,过着风光无限的幸福生活,而我们靠租房住的外来工们,变成了被房贷压得直不起腰的房奴,生活举步艰难,一心盼望今后的日子能够慢慢好起来。
2020年,就在我们这些外来工将要看到未来都一丝曙光时,一场意想不到的“横祸”突然扑来,郑州“720”大灾过去,新冠肺炎疫情席卷而来。三年来,过着封小区、封商店、封街、封路、封城,惊恐不安的生活,让人无所适从。没有固定收入,没有存款,拿什么来还房贷、车贷,拿什么来养活自己?我们的生存变得雪上加霜。
农村天地广阔,或许,对我们外来务工者来说,卖掉房子,带着老婆和孩子,逃离生活几十年的城市,回乡发展,为建设老家发光发热,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