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瀚】“酸菜”情缘(散文)
一
记得小时候,每年到秋天,妈总要做几大缸酸菜,老家话叫“烂腌菜”。做法很简单:把白菜萝卜洗干净,晾干水分,切成小块,放进一个大缸里,放食用盐加满水,等待发酵成酸菜,就可以吃了。那时食用盐叫咸盐,特别咸,从供销社买的,颗粒形状如小手指头,有的颗粒还带有青黑色斑点。妈说:“带黑点的盐才是真的咸盐,从海里捞出来的,净白净白的盐块是盐石子,化不开,就是粗盐中的渣渣,买盐的时候多挑挑。”
白菜萝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不用掏钱买。那个年代,村里的人家家都做酸菜,自家地里种的白萝卜,胡萝卜,辣椒,老豆角,啥都可以腌制酸菜。家家都有地,白菜萝卜家家都种,一年四季天天吃白菜萝卜土豆,都吃腻了谁也不稀罕,新鲜蔬菜只有到夏天才会有。邻居家里有上班挣工资的,春冬季节会常常买新鲜疏菜,让我们很是羡慕。
从小习惯了妈腌的酸菜口味,以致于后来上学来到临汾,吃了一次学校小饭店的酸菜面,根本不如妈做的味道酸爽,吃着不合口味,也就很少再吃酸菜了。只有回到老家,才狠劲的补吃几天妈做的酸菜,减减馋。
妈做的酸菜馅包子,特别好吃,不只我一个人说好吃。儿子五六岁的时候,每次回老家,都嚷着吵着要吃奶奶做的“酸菜馅大饺子”。妈为了区分包子馅的不同,做成型状不同的包子,把酸菜馅的包子捏成“大饺子”形状的样子,儿子一回到老家就要吃“大饺子”。每次回家,妈一听说我们要回去,早早就准备好酸菜馅包子,等我们回去吃。
妈给做的“油爆葱花凉拌酸菜”,那是一绝,清口酸爽。还有酸菜炒面条,酸菜和子饭,都是及其美好的回忆。尤其是冬天稍微有点感冒的时候,喝一碗凉爽酸菜汤,放点姜末,既凉爽又酸辣,一股清凉直通肝肺,从头凉到心,酸到胃,既开胃又醒脑,那叫个舒服。哎呀,现在回忆起来都意犹未尽,酸爽得劲。
二
参加工作后,回家的次数少多了,有时候离开家时,也会用罐头瓶带一点。带回来的酸菜非常珍贵,放在冰箱里不舍得吃,最后由于时间长,长白毛发霉了,只好恋恋不舍的扔掉。
为了能吃到酸菜,我和媳妇商量了一下,自己做酸菜。我问了妈一些技巧,媳妇也问她妈一些技巧,两家的做法大同小异,说起来非常简单。可是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不是发的酸味不正,就是泛白毛发霉,反正味道不对劲,根本不好吃,没有人愿意吃,只好倒掉了事。
后来再没有提起做酸菜的事情,我经常在外做业务,不常在家。不知道从哪年开始,媳妇做的酸菜渐渐的和老家的味道差不多,有点老家口感的味道。开始用一个罐子,做一小罐,觉得味道还可以,没几天就吃完了。有了酸菜,几乎是顿顿酸菜面,酸菜包子,酸菜饺子,凉拌酸菜,有时候一天三顿饭,顿顿离不开酸菜。
一小罐酸菜远远不够吃,前几年我经常出差,开车路过阳城县芹池镇瓷器市场,专门买了一个做酸菜的大坛子,可以放四十斤芥菜疙瘩,这下子够一冬天吃了,芥菜疙瘩做的酸菜比萝卜白菜口感更有酸辣味,更接近老家的口味。
自从媳妇掌握了做酸菜的技术,每年雷打不动,一到秋冬季节,老早就到附近菜市场踅摸芥菜疙瘩了。芥菜疙瘩不是常规菜,季节性很强,一年中只有秋冬交替季节才有,平时在菜市场很少看见。优质芥菜疙瘩根肉质嫩,尖白尾绿,辣味浓,两侧各有一条纵沟,纵沟内生须根稠密,脉上及边缘有少数刺毛,顶端圆钝,边缘有不整齐尖齿,叶柄长。这绝对是上好的芥菜疙瘩,农民都有经验,这都是妈教我的选购芥菜疙瘩的宝贵经验。
三
今年由于疫情,一个月待在家里没有出去。菜农的菜在地里,没有人买,城里的人困在家里出不去,靠社区特供蔬菜包,价格老贵。这几天刚刚解封,超市,农贸市场人头攒动,小商小贩大街小巷,路边摆摊卖菜卖水果,到处都是。价格千差万别,早上四块钱一斤西红柿,下午就是两块五。昨天大葱三块五,今天就是一块二。随着疫情的远去,蔬菜价格回归正常,人们不再囤菜囤油囤面,心态逐渐回归平常了。
媳妇催促了几次,害怕季节过去,买不下芥菜疙瘩,做不成酸菜,她知道我对酸菜的偏爱,说:“一冬天如果没有酸菜,看不把你煎熬难受死”。
这天早早出来,去黄河农贸蔬菜市场转转。一进入市场口,老远看见一个三轮车停在路边,车下面放了几颗大萝卜,几颗芥菜疙瘩,三轮车用编织布盖着,满满一车菜。我下了车,过去掀开盖布。哇,满满一车全是萝卜,芥菜疙瘩,刚从地里拔出来的,翠绿的叶子上带着水珠,嫩绿新鲜,一看就是上等的好芥菜疙瘩。
看看俩卖菜的,一对中年夫妇,农民模样,憨厚老实,脚上全是泥巴,裤管有一只挽到小半腿。我问:“芥菜疙瘩怎么卖?”
男的说:“不带叶子一块三,带叶子一块钱一斤。”
我说:“好吧,你从车上给我拿吧,三十、四十斤都可以,是自家种的吗?”价格委实不贵。
女的急忙回答:“自家地里的,看看我们的菜多新鲜,疙瘩光光溜溜,根肉质嫩,尖白尾绿,辣味浓,没有一点虫眼,全是好菜。”
我问:“明年还种吗?”
女的说:“每年都种,农民不种地,能干啥?”
我说:“家在哪里,离这远吗?留你个电话吧,我每年都要做酸菜,买不到好芥菜疙瘩,这下每年都买你家的,可以吗?”
“我们家是北相村的,不远,十来里路,肯定每年给你最好的最新鲜的芥菜疙瘩”。
那女的满心欢喜的给我一个电话号码,我也高高兴兴拿着绿茵茵的芥菜疙瘩回家了。
今年的酸菜又有保障了,妻子看着我满脸喜悦的表情,不无醋意的说:“芥菜疙瘩就是你的命根子,看你那得意的样子,比喝蜜还甜。”
四
我就开始忙碌,先把叶子全部切下来,放在一起。把疙瘩上的泥粗粗洗了一遍,洗菜池子换水,把疙瘩泡在里面。然后整理叶子,把发黄,发蔫的挑出来,根部粗硬发老的部分,切掉,太材粗纤维多,不能吃。回过来继续洗疙瘩,用菜刀把根须剜掉,有的深窝带泥,需要用刀尖剜,很费事。必须洗干净,否则,到吃的时候,掺杂泥土,会叠牙。
为了我自己吃到可口的酸菜,我真是用心良苦,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是:我为酸菜,跑断双腿。
前期的劳动是我的事,疙瘩洗干净,控干水分,绿叶晾干,把疙瘩用板擦子擦好,满满四大盆,绿叶用菜刀切好。接下来是老婆的技术活:在坛子里放一层擦好的疙瘩丝,再放一层切碎的绿叶,来回估计五六层,把坛子放满,用手压实,煮一锅花椒水,烧开了再熬二三分钟,浇在坛子里,盖严实,等待发酵。接下来就是等待发好了,开吃,期待满满,劳动换来享受。
疙瘩擦完了,还差一些,坛子没有满。我说:“打电话联系一下卖菜的王大哥,问问他还有没有疙瘩,让他再送点过来吧?”
媳妇说:“几个疙瘩,人家给你送不送,不要麻烦人家啦。”
我试着拨通了那天留的电话:“喂,是北相村卖芥菜疙瘩的王哥吗?我买你的芥菜疙瘩,菜很不错,我还想再买点,有没有,能不能送过来?”
“能,能,能。你给我发个位置,半小时给你送过去。”王哥在电话里满口应承。多半个小时,王哥给我送过来一捆芥菜疙瘩,和那天买的一模一样。
我问:“王哥,多少钱?”
“你给28块钱,三十几斤呢?”
我给了他五十块钱,说:“不用找了,你专门辛苦跑一趟,也费油啊。”他推迟了半天,没有零钱找不开,不好意思的拿着钱,千恩万谢的走了。后来他打过电话来说,要再给我送一捆疙瘩,我说足够了,明年给我多送点吧。电话那头说了许多不好意思的感激的话。
农民非常的朴实,自己的产品在他们眼里不值钱。如果你说需要,肯定会多给一捆芥菜疙瘩,毫不吝啬,实心实意。
有时候我想:农民是真的不容易,很辛苦。妈的辛苦,我从小就是看在眼里的。每年做酸菜的时候,让我想起妈在世时,“妈在家就在”的感觉,真温暖,妈做的酸菜是刻在心里的酸爽。
现在能吃到媳妇做的酸菜,我实在是很幸福。媳妇为我费尽心思,一次一次琢磨,学会了做酸菜,背后的付出让我内心感激愧疚。
这次做酸菜让我又一次,对酸菜背后的故事有新的认识。不只结识了农民大哥大嫂,给我无私送芥菜疙瘩的情谊,还有很多心灵深处的震动。
酸菜情缘,渊源不尽,心怀感恩,余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