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的手机相册里，保存着两张珍贵的照片。
　　 一张图像模糊，一看就是从老照片上翻拍下来的。照片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头上戴着一顶草绿色的军帽，一脸的英姿勃发。
　　 另一张图像清晰，一看就是现代数码科技的产物。照片上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满脸沧桑的皱纹难掩稳健刚毅之气。他的头上，也戴着一顶军帽，只是随着时间的淘洗，已经变得褪色发黄。
　　 外人可能看不出，这两帧间隔几十年的照片中的人，虽然年纪迥异，相差几十年，却是同一个人。
　　
　　 二
　　 第一张照片是弟弟当兵时寄给我的，为了防止照片丢失，我几年前用手机翻拍后保存起来。
　　 参军从戎，是许多青年的志向，更是弟弟儿时的梦。从小，他就憧憬军人，渴望成为一名身着军装的战士。终于，这个梦在他青春年少时得以成真。一九八〇年十一月，弟弟从黑山县八道壕煤矿中学毕业后应征入伍，离开家乡奔赴牡丹江市磨刀石镇，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他拍了那帧威武的照片寄回家里，母亲时常在邻居面前夸耀。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弟弟复员，分配到辽宁油田钻井二公司。虽然从戎时间仅仅三年，却让弟弟为此自豪一生，始终以一个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保持着军人的本色。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记得，刚刚参军入伍时的弟弟，还是个瘦弱稚嫩的少年，甚至让母亲常常担忧他能否适应艰苦的军旅生活，不时在家里念叨。复员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强壮的青年，身材结实，膀臂有力。用弟弟的话说，是部队这座大熔炉锤炼了他吃苦耐劳，不怕困难，勇往直前的性格和意志。他在油田钻井机台工作，是特繁工种，实行三班倒，又忙又累。可弟弟始终保持军人不认输的传统和本色，一切从零开始，干一行、爱一行，不怕苦，不怕累，一干就是三十六个年头。不仅成为野外生产一线的业务骨干，而且多次立功受奖。
　　 第二张照片是今年“八一”建军节前，已经退休的弟弟从箱底翻出保存多年的军帽，对着镜子端端正正戴在头上，然后拍摄下来，用微信发给了我。弟弟在微信里对我说，在部队的生活记忆，想忘都忘不掉。这顶军帽，是他从军生涯中的最后一顶军帽，复员回家时，洗干净后一直珍藏在皮箱底，舍不得戴。
　　 弟弟复员转业那几年，每到建军节那天，单位都为转业军人聚餐庆祝节日。也是每到这天，弟弟才把军帽找出来，对着镜子端正地戴在头上，去参加战友聚餐。一次聚餐中，一个没戴军帽的战友对弟弟说：“把你的军帽让我戴戴试一下。”弟弟就把军帽从头上摘下来，递给餐桌对面的战友。这个战友戴上弟弟的军帽后，一直没有摘下军帽还给弟弟，还在聚餐结束后，戴着军帽走出餐厅。弟弟追上前要军帽，可那个战友从衣兜里掏出五十元钱甩给弟弟，说：“这顶军帽我也喜欢，给你50元钱，够吧！”弟弟没有理会丢在地上的50元钱，又向前去追。那个战友又甩出五十元钱，说了一声这回行了吧。弟弟感到受到侮辱，愤怒地说：“多少钱我也不卖给你！”一起聚餐的战友见状，有劝说的、有谴责的。那个拿军帽的人看战友都不为自己说话，也自知理亏，就讪讪地把军帽还给了弟弟，又弯腰捡起钱走了。家人知道后劝他说，值得吗，就一顶老帽子。弟弟摇摇头，严肃地说：“值得。这帽子提醒我，我曾经是个军人，以后也是，一辈子都是。”
　　 或许，只有军人才能理解一顶军帽的意义。记得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城里生活的父母都把军人作为自己家子女择偶的第一选择，一些青年人崇尚军人，虽然当不上兵，也喜欢军帽。谁有一顶军帽那是非常骄傲的。因为这次聚餐和战友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让弟弟有了教训。回家后，就把军帽放在柜底，以后再与战友聚餐，就不戴军帽参加了。
　　 虽然如此，每年的“八一”建军节那天，他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就在家里戴上这顶军帽，庄严地举起右手，对着当年部队的方向敬礼。看他那庄严的样子，孩子们总会偷笑。弟弟就绷着脸说，那一刻，他耳边总会响起部队清晨时的起床号声，响起手握钢枪嘴里发出“杀、杀、杀”拼刺刀的喊叫声……以后，孩子大了，就不再笑了，知道那是他的精神归属。
　　 前几天，他告诉我，竟然在梦里回到了当年的连队，回到自己曾经居住的宿舍。有新兵问他说：你找谁？弟弟说：我三十多年前，当兵服役时，就住在这个屋子里……醒时，天也渐渐亮了，泪水湿润了枕巾。
　　
　　 三
　　 在现实生活中，弟弟从军梦一直在得以延续。在他的熏陶和影响下，二〇〇七年十二月，他的儿子也光荣地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并于二〇〇九年十月在部队入了党。他也从部队给家里寄回一帧全身戎装的照片，只是，头戴的是新式的军帽。二〇〇九年十二月复员后，他也回到了辽河油田工作，可谓子承父业。
　　 一顶顶军帽，随着时代的发展，样式也许有所改变。就像弟弟珍藏在箱底的那顶军帽，在时光的淘洗中已经褪色发黄。然而不变的，是保家卫国的博大情怀和迎难而上的英雄本色，这是军人的本色，在一代代从军人的血液中流淌，铸就着不朽的军魂。
　　 复员几十年，军帽依旧在。我与弟弟相约，在每年的“八一”建军节，都要拍一张戴着军帽的照片发给我。这不仅是弟弟的念想，也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看一看，一个老军人有着怎样不老的勃发英姿。
　　 或许，对于弟弟而言，只要带上军帽，一个军人就诞生了。我想，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