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丰】留得生前身后名(随笔)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就像一片叶子从树上掉下来,刚开始你还能看见它,它翻滚了几下,又跳动了几下。风来了,它追着风跑了一阵子。东撞撞、西撞撞,把自己撞碎了。再吹来一阵风,这块碎片往上,那块碎片往下,这块碎片往左,那块碎片往右。结果被分开了,被吹散了,就那么消失了。无影无踪,大地上光秃秃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们经常会在路边的沟里看见一根骨头。不知道是从什么动物身上掉下来的,也不知道是它身上的哪一块,现在还疼不疼。这根骨头当时在它身上的时候,那是多么威风。是牛的肩胛骨,拉过多沉的犁?套过多重的车?绑过多粗的绳子?是狗的大腿?看家护院,耀武扬威。抓过毛贼,追过坏人。即就是猪身上的最不起眼的一根骨头,那一身肥肉也需要靠它来支撑。一根骨头会有多么大的作用?我们有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膝盖,那疼痛是深有体会的。要是把它卸下来,可能会痛苦一辈子。
可是,我们把那一根骨头从牛身上、从狗身上、从猪身上,砍下来的时候,有谁想过它们的感受?等到把骨头上的肉啃干净了,把骨髓也吸了,然后把骨头随手一丢。就这样,那根骨头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再也没有发挥它本来的作用,只能发霉、发臭。最后腐烂到底,在无声无息里化为尘土,彻底消失。
我们见过一根用了很久的锄头,它的锄把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朝代留下的。是爷爷的爷爷,祖宗的祖宗。只要地还在,锄头就在。锄把裂了很多口子,但用起来很顺手。锄头也一样,用水洗一洗,拿一片瓦块擦一擦,又开始锋利无比。好的家具一看就知道。谁勤快谁懒惰,只要一看他用的家具,就一目了然。我们住的房子也一样,勤快的人家走进去,窗明几净,一片温馨。不管是茅草的房顶还是砖瓦的房顶,不管是煤油灯还是红蜡烛。就是纸糊的窗子,毡片铺的炕,你只要擦得干干净净,也能留住幸福。
生活总是这样,在不经意之间慢慢的在改变。老房子拆了,就会拔地而起,有一座新房子。土墙放倒了,又变成了砖墙。有些东西不会留下痕迹,有些东西即使刀砍火烧也会留在心里。房子盖的再怎么豪华,也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人走的再远,也只能站在土地上。接上地气才能脚踏实地,脚踏实地才能走的更远。就像开枝散叶,开花结果,再大的收获也离不了根,离不开土地。
不是有一个名词叫考古。突然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几千年前的东西?有些已经烂了碎了。但是再烂再碎也能证明,这烟火气的祖国里也曾有过他们的生活。马王堆不是出土了千年不腐的辛追夫人。人类只是好奇,本来应该消失的东西,却意外地保留了下来。是什么原因能让人留下来呢?有人帮我们研究。那只是一个技术问题,再高深莫测,留下来的也不过是人的尸体。除了看到的以外,还有一些才是最重要的。古董的价值是古董以外的文明,精美的背后,是一颗人类的创造未来之心。是一个与天地日月,共生共存之梦。
有些东西真的会消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灰飞烟灭,是许多事物的宿命。记住一个人的时间,有人算过,大约是五十年。当然,这里是除了一些名人壮士之外,普通人的名字,有的甚至更短。儿子记住老子,孙子就不一定会记住他的爷爷。有时甚至还不如一把锄头,一把铁锨。往往老子死的时候,总喜欢给儿子留下一个传家宝。可能会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可能会是一个不起眼的家具。父亲用着顺手,就想着传给儿子,让他在人世上,少出点力气。但还有些时候,什么也没有,两手空空,只留下一句话。家训也是最珍贵的遗产,是一种精神的传承。人类之所以长盛不衰,血肉之躯之外,还有一种东西——精神。
但败家子多的是,二百五也大有人在。上梁不正下梁歪,只不过再不正的上梁,也希望让他的下梁顶天立地。最好像金箍棒一样,把天捅个窟窿。有些东西可以消失,有些东西不会消失。有些人可以死去,有些人永远长生。天长地久,永垂不朽,其实很简单。是人就活得堂堂正正,是骨头就撑得铁骨铮铮。从世上走过,不会留下什么。但可以留下两个字——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