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学平今年三十六岁，畜牧本科毕业，推销饲料十多年了。刚开始那几年具有专业优势，只要和猪场老板搞好关系，吃顿饭，喝顿酒，再加上会给猪看病，懂技术，谈一个客户成功一个。养殖行业让老板最头疼的事，就是害怕猪生病，发病后不能及时控制，猪死伤很快，遭遇灭顶之灾赔光光的老板，比比皆是。能诊断清病因，及时用药，立马见效，老板就非常看重你，很愿意和你合作。
　　 近几年饲料行业，企业利润越来越薄，猪场老板们经过多年在养殖行业的摸爬滚打，对饲料成本也能掌握个七七八八。价格过高，老板不买账，业务很难谈成。公司饲料报价高，业务员抱怨连天，业务难做，想达成合作更难，每月都有完不成任务，离开公司的业务员。小胡感到压力越来越大。
　　 饲料公司没有利润，拿什么给业务员发工资奖金，业务员也理解。为沟通感情，陪客户喝酒是家常便饭，一喝就多，一喝就醉，没有办法。就这么卖命工作，陪笑脸，鞍前马后满足老板的需求，老板们也不一定满意，完成每月公司指标很是费劲。公司规定：连续三个月完不成任务，业务员自动辞职走人，这是硬指标。
　　 胡学平和郑民清老板预约了好几次，为签合同，特邀郑老板来到市里一家高档饭店，顺便给老板带了两瓶二十年老白汾。郑民清老板，有2000多头母猪，每月消耗饲料，预混料40吨，折成全价料1000多吨，是当地有名的养猪专业大户。许多饲料厂家的总经理都想和郑老板合作，连见面都很难。
　　 今天很给小胡面子，上次小胡帮过郑老板一个大忙，给郑老板减少十多万元的损失。和郑老板预约好几次，碍于面子，郑老板也实在不好意思推脱，才定下来见面。郑民清老于世故，属于人精，用谁的饲料，和哪家公司合作，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唉，业务真他妈难做”小胡心里嘀咕。老板挑半天毛病，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照样不签合同，没有任何理由。
　　 小胡满怀激情，陪郑老板喝的脸红脖子粗，又喝大了。十五年老白汾喝了两瓶，再送给郑老板两瓶二十年的。这顿饭钱没少花，牛排点了四份，郑老板还要带两份回家，给孩子吃。
　　 吃饱喝足郑老板扔下一句话：“今天喝的有点多，明天再说”。电话打过来找郑老板，拍拍屁股打车走人啦。
　　 小胡嘴里吐着酒味，打着酒嗝，瞪着眼，看着郑老板的车快速消失在夜幕里。
　　
　　 二
　　 小胡站在饭店门口，翻看手机，晚上十一点四十六分。今天这笔生意虽然谈的差不多，没有签合同，总是七上八下不踏实。这个时间点，打车也很难，估计交警回家了吧，敢不敢开车呢？小胡犹豫了半天，撞着酒劲，冒一回险，绕小路回家吧，也就是四五十公里，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家，老婆已经催几次啦。
　　 小胡醉意朦胧，走乡间公路，开自己多年的捷达车回家。刚才媳妇又打电话问：“今天晚上还回不回来，忘记你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了吧？”小胡快一个月没有回家了。业务员都是这样，走哪里业务做到哪里，饭吃到哪里，就近住到哪里，这是工作。为了养家糊口挣钱，哪个业务员不是这样呢？谁不知道陪媳妇住在温暖的家里，温馨又舒服？
　　 天黑没月亮，一路拐弯上坡下坡的，没遇到一辆车一个人。乡镇公路本来车少，交警根本不会来这里来查酒驾。前面上个小坡就快到家了，上坡十几米有个十字路口，经常有骑摩托的，开三轮的从旁边的小路窜出来，村里农民不讲交通规则，经常发生交通事故。
　　 还是小心点吧，安全第一，天黑视线看不远。小胡放慢速度，困的实在不行了，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酒劲发作，有点头晕，两只眼皮不停使唤，一个劲的打架。前面有个广告牌，正好遮挡住右面视线，一拐弯，四五个交警立在路口查酒驾。
　　 小胡一个激灵，马上酒醒了一大半。“坏了，交警查酒驾。这顿酒惹下大祸了”。
　　
　　 三
　　 拘留十五天。
　　 一个交警办完手续，把小胡交给拘留所里的值班员。小胡后悔不迭，悔之晚矣。简单生活用品：一次性牙膏牙刷，酒店里那样的小圆香皂，一个小盆，都是免费的。一床被子，肯定是别人盖过的，被子边上头油发亮，小胡想换一条被子，换了一条同样脏不拉几。值班的说：“这里不是宾馆，凑合吧”。
　　 进了门，窗户外面防盗网严严实实，里面有两个人在床上和衣躺着。空着一个高低床，有床垫，没有褥子。相互询问了一下，那两个人一个是偷电动车进来的，一个是打架，把人家踢断两根肋骨，等着协商赔钱了事呢，估计明天就出去了。
　　 “我怎么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啦？”小胡和衣躺在一张空床上，眼泪噗噗往下流，肠子都悔青了。小胡大小也是个经理，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请求值班人员，给媳妇打电话说了一下情况，媳妇一听说他进了拘留所，马上要过来，电话那头哇哇大哭起来。好言安慰半天，今天很晚了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清洁工进来打扫卫生，就不能睡觉了。其实小胡一晚上根本就没有睡着，稍微迷糊了一阵儿，做了个梦，惊醒来，再没有睡着过，瞪着眼数羊也不顶事。窗户外渐渐泛白，他简单洗漱了一下，牙刷毛死硬，小圆香皂不起泡泡。“唉，全他妈是假冒伪劣产品”，小胡心里骂着。利用这点时间，走廊可以溜达，其他屋里也出来有几个人闲溜达。门口有执勤看守着，只能在走廊来回走。
　　 手机、钱包、烟和打火机所有物品都交给交警，用一个塑料袋装着，放在一个小储物柜里，外面封条贴着：胡学平。
　　 七点半开饭，每人小盆里到了一盆热水，两个超市里卖的圆形小馒头，两片咸菜：一根酸黄瓜，一片萝卜条。
　　 吃完早饭，坐在床上看电视，只有一个台，没有遥控，不停播放交通事故警示片，和考驾校播放的教育片大同小异，看不看都是一直播放，不想看可以拔掉电源插头。
　　 中午吃饭还是两个馒头、一点土豆丝、一点麻婆豆腐。反正也不想吃，没有胃口，两个馒头给偷电动车的吃了。下午媳妇给送来一件棉衣，让看守人员送进来，不让见面。
　　 晚饭还是两个馒头，一袋榨菜，一盆热水。值班的说：“不要有顾虑，不要背包袱，安心在里面呆着吧，十五天很快就过去了，不影响你的前途”。经过一天的教育，小胡心里稳定了许多。折腾了一天一夜，心力交瘁，太累倒头就睡着了。半夜醒来想喝水，向值班的要了半杯凉水，润了一下嗓子，喉咙真难受。
　　 同前一天的程序一样，吃饭看电视，没有什么两样。饿了一天也有点想吃饭了，两个馒头根本不够吃，和送饭的工作人员商量，能不能多给一个馒头？回答说不行。到了第三天，感到饥饿了，很想吃饭。没有人可怜你，还是老样子。想起平时和老板们喝酒吃饭，大半桌子的红烧肉，整鸡，整鱼丢在饭店里，潇洒结账走人，真是后悔万分。假如现在有一盘红烧肉，我肯定能吃四五个馒头。
　　 心里想着，等出去美美的吃一顿，想着想着饿睡着了，进入苦涩的梦乡。
　　 胡学平终于熬了十五天，出来的第一感觉就是饿。警告自己：这辈子绝对不要喝酒开车。
　　 唉，生活就是一杯酒，有时候不仅苦涩，还很无助。
　　
　　 四
　　 胡学平出来当天，在饼子铺买两个夹肉馍，多加一块钱的肉，狼吞虎咽吃个干干净净。
　　 回到家免不了遭老婆一顿臭骂。好歹因这次和郑老板喝酒被拘留一事，碍于情面，郑老板签了合同，坏事变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胡算估了一下，由于和郑老板合作成功，本月销量超额完成指标，月底奖金估计在八千元左右，老婆听说后，也不再唠叨。说：“胡豆豆的班主任李老师，打电话说，孩子在课堂上老瞌睡，是不是在家里休息不好？还是有其他什么问题，让家长尽快去见见她，了解了解情况。”
　　 李老师是红旗三小的优秀班主任，学校的骨干老师。胡学平通过熟人介绍，才把自家胡豆豆送进李老师带的班，费了不少劲，花了不少钱。自家孩子咱知道，淘气又任性，这次李老师打电话，估计麻烦很大。
　　 预约李老师，在学校办公室见面，说：“胡豆豆不仅上课睡觉，和不及格的同学一起迟到，上课时间故意捣乱。影响班级排名，直接挂钩代课老师年底评先进，几个老师都向我反映胡豆豆，不遵守纪律。希望家长配合，实在不行让孩子换换班级，换个环境可能会好点”。
　　 胡学平明白了李老师的意思，千恩万谢的感谢李老师对孩子的关心。回到家里和颜悦色，问了问豆豆在学校的表现，和豆豆约定：“一个星期上课不捣乱，给买变形金刚。如果学习成绩比上次考试，能前进十名，带你去万达广场玩一天，玩具随便买。”豆豆点头答应了，和胡学平拉钩上吊，一年内不变，保证听老师的话，遵守纪律。
　　 中秋节前，胡经理以公司领导的身份，带了几个业务员，以慰问帮扶员工家属形式，看望了李老师和其他几个代课老师的父母，赠送了慰问品。
　　 之后胡豆豆非常听话，学习成绩也有进步，老师们在课堂上，隔三差五的表扬一下胡豆豆，更增加了孩子的自信心，年底考试居然前进了十几名。春节前，胡经理以公司和学校联合举办“家长老师交流互动会”的形式，给年级老师都赠送了慰问品，给李老师的班级送了一面旌旗：“教书育人楷模，家长学生知己”。
　　 胡经理在会上说：“孩子是每个家庭的宝贝，必须重视孩子的成长过程。正确引导孩子成长，就像喝酒看心情一样，苦味香味，喜忧参半，看你如何品味？”颇具哲理。
　　
　　 五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自从郑民清老板和胡学平经理合作以来，市场行情大涨，猪场平稳健康，再没有出现大的疫情。今年可以说是自开始养猪以来，利润最好的一年，郑老板赚的盆满钵满，笑得合不拢嘴。又给引荐了几个猪场老板，全部饲喂胡经理公司的饲料，业绩大增。公司销量都有大幅度飙升，年利润突破一千万元大关，受到公司提拔，胡经理连升两级：公司副总兼销售总监。
　　 这天郑老板邀请胡总喝酒，还是自上次喝酒后，间隔时间最长。以前老是胡经理请郑老板，今天是郑老板请胡总，又给带来几个猪场老板，和胡总握手认识后，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几度出现小高潮。今天喝的是茅台，酒和酒是有差别的，国酒就是国酒，档次不一样。
　　 一个个老板，尽拣溢美之词称赞胡总，巴结形态展露无疑，捧胡总是福星，能给带来福音。据说郑民清找大仙神算过一次，说他有贵人相助，会财源滚滚，联想到自从和胡总合作以来，猪场盈利丰厚，猪病彻底根除，一顺百顺。几个猪场老板羡慕嫉妒恨，纷纷前来取经，郑老板来大谈特谈，胡总技术过硬，管理经验丰富，是养猪人的福星。把业务全部介绍给胡总，把胡总乐的嘴合不拢，更是尽心尽力帮助郑老板。胡总说；“咱俩合作，这是双赢”。
　　 胡总又有点喝大了，结结巴巴说：“酒，真是好东西，没有不行，多了也不行。就像每天的财米油盐一样，不吃饿的慌，饱了看啥都不香。酒就是生活，酸甜苦辣酒里都有；生活就是酒，吃喝拉撒全在酒里头。啥也不说，干！”
　　 这顿茅台酒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余甜留喉，醇香绵长，如诗如画，韵味无穷。在胡总心里：生活真是一杯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