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真佩服我的婆婆，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居然将一大桶洗衣水，放在了我那高档的卫生间里，惹得来我家玩的那帮女同事，临走时直朝我挤眉弄眼，还话里有话地说：李姐，没想到你钱拿得比我们多，生活却这么节约，是不是想提前为囡囡的嫁妆作打算呀？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因为囡囡是我的女儿，才4岁，怎么就跟嫁妆联系起来了？等我送完客回家，来到卫生间一看，才恍然大悟，哦，原来竟是这桶洗衣水惹的祸。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门外大吼一声：陆国平，你来看看，你老娘做的好事！
　　 陆国平是我老公，正在收拾餐桌上的茶杯器皿，听我这么一吼，吓得连忙走来，朝我眨着眼睛：啥事情，要这么大呼小叫的？
　　 你自己看，她将这么大一桶脏水拎进来，是啥意思？想出我洋相坍我台吗？我质问道。
　　 哎呀！不就是一桶洗衣水吗？妈也是为了节约用水嘛！老公笑嘻嘻地说。
　　 啥时候不好放？偏偏要在我同事来的时候放，她要干吗？想算计我是不是？
　　 妈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算计你？你想多了。你过去也不是喜欢用洗衣水洗菜水冲马桶的吗？妈只不过照葫芦画瓢罢了。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这么高级的马桶，用脏水冲，合适吗？
　　 好了好了，等妈回来，我告诉她一声就是，下不为例。老公劝道。
　　 台已经被你妈坍光了，我在同事们心中的光辉形象，肯定没有了。我吼道。
　　 老公不再理我，将一大桶洗衣倒掉后，抽身而去。唉，一个巴掌拍不响，我霎时泄了气，心想：算了吧！我不可能为一桶水和老公闹僵，他可是家里的主心骨，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就暂且饶这死老太婆一回。但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于是假装在地砖上跺了一脚：如果再有下次，就让她搬到自己的破房子里去！
　　 也真让我说中了，果然，过了没多久，婆婆真的搬出去了。不过，让我郁闷的是，不是我撵她走的，而是她自己硬要搬走的。
　　
　　 二
　　 无风不起浪，无根不长草，我和婆婆之间的隔阂，还得从头说起。
　　 婆婆打从我怀囡囡那天起，就和我们住一块了。她住朝北的小间，我们住朝南的大间，至今已是第6个年头了。
　　 婆婆原本是住在另一处16平米房子里的，并且在那儿一住就是40多年。后来因公公病故，老公怕婆婆孤独没人照顾，就跟我商量，想将她接来和我们同住，好互相有个照应。我当时心想：两人世界过得好好的，干嘛要让第三者插足？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住个一年半载的，问题还不大，如果赖在这里不走了怎么办？我岂不是多了个电灯泡，添了位纪委委员？所以，我坚决不同意。
　　 然而，没多久，我改变了主意。促使我改变主意的原因是：我突然怀孕了。怀孕初期的滋味真不好受，整天吐的多吃的少，根本没法上班。老公劝我索性辞职在家待产，我也同意了。但待产的日子漫长，独自一人在家真有些寂寞。因为老公平时是常日班，顾及不到我，所以，我除了偶尔回娘家外，基本上就是在家吃了睡，睡了吃，挺无聊的。这时候，我惦记起了婆婆，心想：今非昔比，我干吗不让她来陪陪我？那朝北的小间空着也是空着，等我做月子时，她还得来住，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来。早点来，既可以陪陪我，给我做点家务，也可以提前将她那房子租出去。虽说那老房子又小又破，但地段好呀！每月至少可以坐收两千块钱的房租，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想到此，我喜不自禁，等老公下班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说了。当然，我跟老公说的内容，都是经过过滤和包装的，实话实说，岂不是自寻麻烦？
　　 没出我所预料，老公是个粗人，没细想就很爽快地同意了。
　　 你也别说，自从婆婆来了后，我发现她还挺能干的，几乎所有的家务她全包了。“买汰烧”样样来，即便有空闲，她还给我未出世的宝宝编织毛衣，做婴儿衣服。就是在做饭这件事情上，有点不讨人喜欢，主要是她不讲究刀工，菜切得粗细不一，跟切牛草似的，嚼起来很不舒服。但怎么办呢？找个钟点工烧饭，还得自己掏钱，看在能省就省的这点上，我就将就些吧？唉，谁让她是我婆婆呢？做媳妇的要宽容大度些，不能斤斤计较。
　　 后来，囡囡4岁的时候进了幼儿园，我也重新应聘了一家新的单位。由于新单位离家很近，地铁乘两站就到，因此，我业余时间充足，原先“买汰烧”和接送孩子的事务，就由我和老公分担了，而婆婆基本上处于“失业”状态。日子一久，婆婆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再住这儿有些不合适了，于是主动提出想回自己的老家。婆婆这么一提，完全出乎我俩意料之外，老公首先不答应，他还是原先的想法：妈岁数大了，一个人单住，他不放心。
　　 当然，我也没答应，因为我有自己的小九九：婆婆如果回老家去住，这两千块钱的租金，岂不是泡汤了吗？两千块钱虽然不能办啥大事，但足够贴补家用。尽管我不缺钱，但有谁嫌钱多的？所以，我假装站在老公的立场上，竭力挽留婆婆。最终在我的甜言蜜语下，婆婆还是决定留下来，我总算松了口气。
　　
　　 三
　　 虽然暂时解除了婆婆回去的危机，但我和婆婆之间潜在的危机，却一点没减少。就拿那桶洗衣水来说，事情发生后，婆婆开始有意无意地和我保持了距离，并且，除了做一些她份内的事情外，其他事情一概不问，有空就去外面溜达，找乐子，婆媳之间很难说上一句话，形同陌人。
　　 我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做得确实有些欠妥，但我的出发点没错呀！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这家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也是你儿子和你孙女的嘛！难道你喜欢邋里邋遢、没有烟火气的家？
　　 由于原先的隔阂还没消除，以至于没过多久，我俩又产生了新的矛盾。
　　 那是某周六的下午，我和老公正在家里忙事，囡囡在一旁纠缠个不停，我老公只得让婆婆领她出去玩一会儿。可没想到，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也没见俩人回来，这可把我和老公急得，在家坐立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直等到晚上7点多钟，婆婆才领着囡囡回来。气得我当场扳下面孔：妈，让你领囡囡出去玩一会儿，怎么到现在才回来？都跑到哪儿充军去了？
　　 可能是我用词不当，刺激了婆婆，她朝我翻了下眼皮：啥充军不充军的？多难听？
　　 我的意思是，到附近玩玩，也用不着这么晚吧？我说。
　　 我是想只玩一会儿的，可囡囡听吗？她非要我带她去看“哈哈镜”，我又没办法。婆婆委屈地解释。
　　 那你也应该跟我们事先说一声吧？我冷冷道。
　　 来得及吗？去看“哈哈镜”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说我又没有手机。婆婆满脸不悦。
　　 正这时，囡囡跑来，手里举着两包东西，兴高采烈地朝我扬了扬：妈妈，这是奶奶买的，奶奶还给我吃了麦当劳。
　　 我一把夺过囡囡手里的东西，仔细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原来竟是“爆米花”和“叮叮糖”，看样子都是从地摊上买的。我霎时恼火陡起，顺手就将这两包食物，往橱顶上一甩：这都是垃圾食品，囡囡不许吃！
　　 怎么就垃圾食品了？我看好多人都在买，囡囡要，我就给她买了些，我们小时候想吃都没钱买。婆婆朝我翻了下眼皮。
　　 你那时候是啥年代？现在是啥年代？“爆米花”里含大量的铅成分，“叮叮糖”对小孩牙齿不好，你难道不懂吗？我反唇相讥。
　　 好好，都是我的错，我吃力不讨好，囡囡以后吃啥，我不管了。婆婆皱着眉，悻悻地走了。
　　 我心想：谢天谢地，你还是不要管的好。你能管点啥？每次领囡囡出去，不是在地摊上买不干不净的食物，就是带她去吃一些垃圾食品，正经的东西从来没买过。为此，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可她就是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真是江山易移，本性难改的货。
　　 在我看来，婆婆之所以经常买这些地摊货，主要还是太抠门，小洞里爬不出大蟹。不是吗？自从我生下囡囡后，她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给我买过。就连给囡囡的衣服，也是从地摊上买的，尿布是用旧床单撕的，还对我美其名曰：既省钱又环保。甚至在囡囡一周岁的时候，她拿来的童车，也是她同事不要了给她的。她还不忘做我的思想工作：囡囡日长夜大，童车没几年就不能用了，买新的没啥意思。气得我差点要讽刺她：是啊！人人都像你，商场超市不是都得关门吗？怪不得现在很多商品都卖不动，都是你们这些老太婆惹的祸。
　　 尽管我对婆婆这种做法很不满，但始终没和她撕破脸。我心想：她毕竟一把年纪了，老思想老顽固，能容忍就容忍些吧？不和她一般见识。然而，老公却处处护着婆婆，从不站在我这边。就拿我看不惯婆婆抠门这事来说，老公还常常替她打抱不平：你说我妈抠门，她哪点抠门了？到这儿给我们当免费保姆，每月还给你一千块钱饭钱。再说，你生囡囡的时候，她不是又给了你六千块钱营养费？
　　 我当场就跟老公发生了争执：这六千块钱多吗？现在哪家媳妇坐月子，婆婆不给个万把块钱的？再说她不吃饭吗？吃饭就得交伙食费，规矩就是这样。
　　 经我这么理直气壮地驳斥，老公居然蔫了，低着脑袋半天没再吱声，我好不得意。
　　
　　 四
　　 算了算了，别提这些窝心的事了，再说说眼前吧！为“爆米花”和“叮叮糖”，婆婆两天没理我，当然，我也没理她。我心想：我又不靠你吃饭，爱理不理的有啥了不起？可没想到，第三天早上，婆婆竟然主动和我打起了招呼。没过几天，她还给我买了双名牌运动鞋。我当时心里冷笑了一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有服软的时候？既然这样，就看在你买鞋的情分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由于那天下班刚回家，我要忙于做饭，没来得及试穿这双鞋。等晚上临睡时，我才将这双新鞋试了下脚，这一试脚，我懵了，鞋竟然穿不下。我查了一下鞋内的尺码，居然是36码，整整小了一码。再仔细看这鞋的质量，我的妈哎！鞋底薄不算，制作工艺还非常粗糙，简直就是一个假冒伪劣产品。气得我当场将鞋往地板上狠狠一摔，骂道：太缺德了，你买不起名牌就别买，干嘛要弄个破鞋糊弄我？还给我穿小鞋？我这辈子还没人敢给我穿小鞋，你想当第一人吗？
　　 老公当时正倚靠在床上玩手机，被我疯狂的举止吓懵了，愣愣地问：我妈哪儿又踩到你尾巴了？干嘛火气这么大？
　　 你才有尾巴呢！我怒不可遏道，你看看，她给我买的是啥破鞋？明明知道我穿37码，非给我整个36的，这不是成心给我穿小鞋，算计我吗？
　　 啥算计不算计的？她年纪大了，总有记错的时候，也可能是卖鞋的人拿错了，明天去换一下不就得了？老公劝慰道。
　　 换个屁！质量这么差，这分明就是个地摊货，冒牌货。
　　 好了，小声点，妈也是好心，可能对这种鞋的识别上，还不太懂。
　　 在老公的竭力劝说下，我才罢休。但我明白，我这么一吵，婆婆肯定是听见了，因为隔墙有耳，她又不是聋子。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来到客厅四下一看，发现婆婆竟然不见了，就连她放在小卧室里的拉竿箱，都不见了踪影，这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本以为婆婆知道后，会主动跟我认个错，我再给她找个台阶下，却没料到她先来了个脚底抹油。
　　 走了也好，省得给我添堵，眼不见为净。我憋气地想。可当我刷着牙时，心里突然打了个激灵：不对，老太婆能回哪儿去呢？肯定回自己老家去了。如果回老家去了，我这每月两千块钱的租金，岂不是泡汤了吗？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我拍着额头，心里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昨晚真不该大呼小叫的，得罪了这位“财神婆”。我越想越害怕，牙没刷完就赶紧告诉了老公。
　　 老公还躺在床上，听我这么一说，大吃一惊，赶紧起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责怪我对婆婆太无礼，说再这样闹下去，别说婆婆走，他也得走。
　　 然而，到哪儿去找呢？老公抚着腮帮，又没了方向。
　　 会不会回老家了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租客没走，她怎么回去？至少要有个时间过渡吧？老公说。
　　 我一听，有些窃喜，但心里的石头又没完全落下，又问：那，妈会不会想不开，走绝路？
　　 呸！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妈会为这点事情想不开？老公恼怒地瞪了我一眼，你必须对我妈道歉，否则我跟你没完。
　　 老公说着，急忙往外跑去。我不放心，紧追着也跑了出去。
　　 囡囡还在家里，你跟着干吗？老公吼道。
　　 我不放心……妈。我怯怯道。
　　 现在不放心了，昨晚干嘛去了？
　　 责任也不全在我这儿吧？
　　 好了好了，说啥都晚了，你还是别跟着了，跟着也没用。老公朝我挥着手。
　　 那你跟我说，妈会在哪儿？我问。
　　 我估计她在刘阿姨家，暂时去避一避了。老公说。
　　 刘阿姨是谁？
　　 刘阿姨是我妈曾经的同事，最要好的姐妹。
　　 果然，老公回来说，婆婆确实在刘阿姨家，正和刘阿姨唠着嗑呢！
　　
　　 五
　　 我算是将婆婆彻底得罪了，因为无论老公怎样做工作，婆婆就是不肯回来，还命令老公一个月内将老房子腾空，她要搬回来住。这下，我心里凉透了，因为那两千块钱的租金，算是彻底没指望了，我又从心底恨起婆婆来。从此，我不准老公领囡囡去婆婆家，我也不去，看你这个死老太婆能拿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