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门旁有一片地，荒了一两年，早就杂草丛生。
　　 那年深秋，门卫室的三位大爷见地荒着可惜，就在休班时来开荒，开春时竟整出一块足有半亩见方的田地。
　　 清明节过后，门卫大爷在地里栽了葱苗，种了豆角，黄豆。初夏时，又栽了辣椒苗、黄瓜苗、水萝卜和白菜。几场雨过后，原本的荒芜俨然成了一片绿油油、生机盎然的菜园。黄瓜一根根顶尖带着花，在瓜秧上坠着;水萝卜争先恐后地从土里拱出来，黄豆秧上满是成串的豆荚，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
　　 上下班，我时常见门卫大爷在菜园里忙碌。偶尔去门卫室闲聊，大爷会顺手给我拿根黄瓜。临走时，也会让我捎点青菜带回家，几个辣椒或是两颗大白菜。
　　 自从荒地变菜园以来，厂长每次路过大门口都要摇下车窗往菜园里望两眼。蔬菜成熟后，他就成了菜园的常客，有时拔个水萝卜，有时拔颗大白菜。碰见门卫大爷时，他就会客套两句：“种的菜不错，我拿点回家尝尝鲜。”总之碰不见门卫大爷的次数居多。用他的话说，菜园的地是厂子的，而且园子里的菜新鲜，绿色健康，不拿白不拿。门卫大爷知道后也只是笑笑。
　　 深秋后，菜园渐渐冷清下来。厂长在楼上看着日渐枯黄的菜园若有所思，一个电话，后勤部主任进了厂长办公室。
　　 一个阴沉沉的下午，后勤部主任进了门卫室，传达了厂组织的一个重要决定:为了绿化、美化厂区门口的环境，厂组织决定开春后，在门口菜园那块地统一种法桐。大爷们自然有异议，最终总算商定下来：菜园里依然可以种菜种豆，但必须种在法桐树下。
　　 第二年刚进三月份，厂里就拉来了一车法桐树苗。树苗棵棵茶杯口粗，根上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显然这树苗从育苗基地挖出后，就直接运到了这里。
　　 当天下午，那一车法桐树苗就在厂长的亲自指挥下立在了那片菜园。一行行，一列列，齐齐整整。厂长扶着一棵树苗，望着这一片杰作，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转头向我们说道:“再过个三五年，这就是一笔财富。”
　　 十天过去了，树苗纹丝不动。
　　 二十天又过去了，只有一棵树苗拱出了几片皱巴巴的绿芽。
　　 又是过了清明节气，门卫室的大爷又在休班时进了菜园，翻地、施肥，为春种做着准备。微风中，法桐树苗依旧光秃秃的，唯一的那几个绿芽最终也变得枯黄随风落在土里。
　　 这一年，法桐树苗一棵也没种活，但门卫大爷的菜园又迎来一个丰收。
　　 第二年依旧。
　　 第三年，只是菜园的西北角种活了一棵树苗。
　　 那天回老家，二叔喊我帮他伐树，那棵树长在玉米地的田垄边，高大葳蕤。我纳闷：树长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伐掉它。二叔告诉我，这棵树越长越茂盛，树冠遮荫，树荫下的这小片玉米，小麦年年减产，不得已才伐掉。
　　 我断定，明年厂区门口的树苗依然种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