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菊韵】水(散文) ——马槽汪梦忆之二
马槽汪西岸是一片菜园地,菜园西面的一片地叫果木园,可能古代这里种过果树,现在则是纯庄稼地了。
靠马槽汪最近的是我家的菜园。我们全家人吃菜就靠这一分地。春天,菜园上菠菜和韭菜都长起来了。家里吃饭没有鱼肉,就用菠菜煮瓜干充饥,没有什么下饭,就用韭菜炒个鸡蛋,或者用热水将韭菜烫一烫拌蒜吃。接着,茄子、芸豆、辣椒等开始发芽、成长,不久就可以食用了。而秋天,萝卜和大白菜则是主要的蔬菜。
爷爷对这块菜园最感兴趣了。他每天早晨或晚上都到菜园上去一趟,或者送碱水,或者给菜除草,或者把菜心或菜叶上的虫子捉下来。有一年,他还在菜园的边缘地带种了些小茴香。开始我还以为跟街市上卖的茴香一样,后来才知道二者根本不同。小茴香其实是一种蔬菜,大茴香就是八角。秋天的晚上,爷爷有时到菜园上拔一个萝卜,到马槽汪里洗一洗,然后拿回家切成几块叫家人品尝。奶奶的牙齿不好,也坚持着吃一块。奶奶还在菜园上栽了一棵香椿树,用它的叶子做咸菜供我家八九口人吃的。那棵香椿树春夏秋三季都生长得很旺盛,冬天却被冻死,但来年又发出。如是者数年。但这棵香椿树,赖有奶奶的呵护,马槽汪之水的浇灌,始终没有彻底死掉。
记得那一年我爷爷得了不知名的重病,家里没钱治疗,也没钱买点好东西给他吃。因缺乏营养,其病情越来越重。也幸亏父亲在这块菜园上种了几厘梢瓜,让母亲到集市上卖了换点钱买药买吃的。虽然爷爷死了,但这块菜园的贡献是不可否认的。
种菜园需要肥料和水。
那时候没有化肥,社员们就用兔粪、鸡粪做肥料供给蔬菜生长。但是,蔬菜的生长需要大量的水分,而这一片菜园,全靠马槽汪的水来浇灌。
菜园的地势较高,高过马槽汪的西岸。这里没有从汪里直接打水的井,只能从菜园北头的一个四十五度的斜坡上下到汪里。而这就增加了浇菜的难度。那时候没有铁桶,多用陶罐盛水。陶罐有双罐和行罐两种。双罐比行罐大,一般都是大人用,行罐小孩子用。从汪里装上两罐水,用钩担挑着,再从那个斜坡上爬上去,将水倒入菜畦,还是需要一定力气的。记得有一年秋天,我挑着两个行罐下到马槽汪北头的入口处。这时候已经有好几个浇菜的人在那里挨着了,因为马槽汪里的水只剩下不多的一点了,集中在一个小坑里,不管什么罐子都灌不满了,人们只好用瓢来一瓢一瓢地舀水往罐子里倒,所以很慢。
我站在后面也干着急。看看整个马槽汪底,淤泥干坼得裂了横七竖八的纹。有一些泥鳅在那里难受地挣扎,不知如何是好。而那一大片菜园全靠这点水来浇灌。要是这里没有水,就得挑着水罐走二三里路到河里去挑水,而那样一天也浇不了两畦菜。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我才挨着。我借用别人的瓢,一瓢一瓢地刮水,待两个行罐盛满水之后,我便挑起来,顺着那个斜坡艰难地往上爬。谁知即将爬上去的时候,我已经没了力气,身子一歪,勾单从我肩上滑落下来,两个罐子摔得稀碎,水流了一地。
这下可惹了饥荒。当地有个传统,家里老婆孩子,只要砸了盆罐都要挨打。但是,盆罐都是陶制的,非常脆弱,稍不谨慎,就会砸掉。我还算幸运的,因为有爷爷奶奶的庇护,免了那顿打。从此挑水浇菜就咬紧牙关不再砸罐了。
马槽汪南头,忘记是哪一年了,村里打了一口井。但我记得,打井放炮的时候,有一炮没装好药,炸起来的石头飞出好几里路。当时我在村后玩耍,眼见天上的石头像鸟儿一样向我飞来。我急忙找草垛藏起来,得免于难。
打那口井也是为了解决水的问题,因为光靠马槽汪里下雨接的那点水,不能保证菜园用水,更谈不到菜园西边的那一片庄稼地了。井打好后,安了水车。最早的水车是推的,人们就像推磨一样围着井口转动,横向的齿轮咬着竖向的齿轮,带动装有橡皮的铁链子,从铁管里把水抽上来。水流入一个槽子,然后流向人工小沟,再流向菜园或更远的地方。有了水车,那就比用罐子挑水省力多了,效率也提高了不少。后来,水车又换上了手摇的,两个人一人攥住一个摇把用力摇动,这就省了一层传递,更省力了。
我对此很感兴趣,不像挑着罐浇菜那样受累了。浇菜的时候,往往用水车打上来的水灌满水罐,然后再挑到菜园,这样就免除了爬坡的危险,也免除了汪水不足的顾虑。这口井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泉的水足够浇菜之用。
不知什么时候,水车撤掉了,人们多用井绳从井里往上打水。这需要灌水的技术和相当的体力。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基本具备了打水的能力,自此,打水浇菜,我就不愁了。
我们这里,一般吃的水都是到河里去挑。在靠近水流的沙滩上挖一个泉子,用瓢将浑水刮掉,然后泉出清水来,就吃这水。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是纯天然的水,它是从山上冲下来的,没有污染,不亚于现在标榜的纯净水。但是挑这样的水也很费劲,往往要等很长时间才能挨到。于是,人们除了烧水和做饭,一般都到马槽汪南头的那口井打水做洗菜刷碗之用。
这口井缓解了社员用水的紧张,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是,时间永远在流逝,“高山为谷,深谷为陵”,在漫长的时光里,一切都在变化,有些事物消失了,有些事物诞生了。不知什么时候,马槽汪被填死了,那口井也被填死了,而在汪和井上面,建起了一排排瓦房。我每次回家,都不由自主地去找一找汪和井的遗址,可惜已经找不清了。我站在那一片瓦房附近,不禁产生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空虚之感。但是“似曾相识燕归来”,想到当今村里已经用上了自来水,告别水井,告别马槽汪也是必然。不过,用自来水浇菜成本太贵,村民浇菜要用电动三轮到好几里路外的河里打水,这又是一个新矛盾,期待历史的发展来解决。
2022.11.25
刘老的农村浇水的历史,代表了绝大多数乡村的浇水历史
现在有的村庄也是挑水浇菜园
时代在前进
童年是人生中最美的风景。童趣,总是是快乐的,再苦,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