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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老侯的适应苦旅(小说)


作者:木春 秀才,2013.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836发表时间:2022-11-26 14:34:07
摘要:老侯退休了,可他并没能颐养天年,也没有含饴弄孙,而是遇到了许多不顺心的事,鲠得他无所适从。

【看点】老侯的适应苦旅(小说)
   “老侯,去哪?”邻居老王见老侯没反应,又提高嗓门问,“喂,老侯,耳背啦?”
   “哦,老王啊,我……我出去溜达溜达。”老侯看看周围没人,猜老王口中的老侯一定是指自己。
   老侯慨叹,昨天老王还喊自己“侯局长”,后面还带着柔和的“您好”俩字,今天就变成硬生生的“老侯”了。
   谙熟世道的老侯当然明白缘故。不过,他看着老王今天背着手,挺着干瘪的胸脯,一改过去弓腰驼背的乞怜样,竟大大咧咧地直呼他老侯,还是颇感意外。
   唉,这人咋……老侯感到很不适应。
  
   二
   “侯叔啊,干啥去?”老王的儿子看到老侯,匆匆打个招呼。
   “哦,小王啊,我……”没等老侯说完,小王骑车哧溜跑远了。
   老侯慨叹,昨天小王见自己还喊“候叔好”呢,今天“好”就被“啊”替代了,以前小王总是停下车,毕恭毕敬地站在路旁,满脸含着笑,恭送他过去。
   老侯当然明白缘故,望着小王远去的背影,苦笑着摇头。小王是他看着长大的,刚学走路时,胖乎乎的,呆萌萌的,招人喜爱,他可没少带小王耍,他还记得小王的胎痣长在左屁股蛋上呢,小王大学毕业后也是他亲自把小王招进城市建设局的,还提拔小王为财务科科长。许多人觊觎这个位置,亲自打招呼的亲朋好友、领导故交多了去了,可他力排众议,得罪了不少人。
   唉,这人咋……他感到很不适应。
  
   三
   “侯爷爷,慢点!”小王的儿子一蹦一跳地走来,清脆地喊一声。
   “哦,是小豆子,我——”以前小豆子总喊“侯爷爷,好”,那“好”字喊得震天响,音也拖得特别长,生怕他听不见,可今天少了“好”,多了“慢点”,好像他老侯一下子风烛残年了。以前他总是不无关心地回答:“小豆子,过马路注意安全。”可今天他反而成了娃儿关心的对象,于是一时语塞,不知咋回应小豆子。
   “侯爷爷,你今天退休了吧?听爸爸说,你都超龄了,几个副局长早都急不可耐了。”这孩子眨巴着眼睛又继续说,“侯爷爷,‘急不可耐’啥意思?”
   “这……”做报告总滔滔不绝、精彩纷呈的老侯吞吞吐吐起来。孩子等不及,就一阵风似地跑走了,可孩子的疑问却在他耳畔不停地鸣响。他为了多干两年,请人偷偷改了档案,这秘密怎么泄漏了?再说了,几个副局长都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他们平时都说“老局长多干一天就是我们的福分——谁能离开老局长的掌舵和领航呢?”
   老侯这才想起刚过去几天的中秋节,小王就没给他送节礼,以前呢,最少四只大公鸡,一箱五粮液,从小王进局里就没间断过。过去,一到逢年过节,老婆的“记事本”上能密密麻麻记满几页的“时间、人名、物品、事由”呢,而今年一页都没记满。这些口口声声要永远“知恩图报”的人咋瞬间消失了?哦,他们提前知道自己在中秋节之后就要退了,他们都在暗中打探我?
   老侯当然明白“急不可耐”的意思,可他没法和天真的孩子解释。
   唉,这人咋……老侯感到很不适应。
  
   四
   “哟,侯局长啊,您咋有空来菜市场?”一个肥硕的中年妇女满脸惊讶地和老侯打招呼。
   “哦,我……我来溜达溜达,随便买点东西。”
   “咋能耽误您的宝贵时间呢?”
   “我——有时间。”
   “您咋会买菜啊,我今天买得多,分你一半——哎,我大姐也真是,咋能让您出来买菜呢?”肥硕女人很亲切,她与老侯的老婆应该很熟。
   “哦,是我自己要来的。”
   “您咋能到这腌臜的地方呢?您可是日理万机的人哟!”她一面说话,一面拉过老侯的菜篮子,把自己购物车里已经付过费的东西拾到篮子里,每弯一次腰,那肥硕的双臀和粗壮的腰身都把连衣裙绷得紧紧的,像一面厚实的砧板。
   老侯觉得这女人眼熟,这个中秋节她还到自己家里和老婆姐长姐短地唠今年长裙的款式呢。
   “哦,我——退了。”老侯红着脸。其实,自他当局长以来从没红过脸,无论遇到多么揪心的困难,听闻多么喜庆的好事,喝过多少让人肝肠寸断的烈酒,他都能泰然处之,面不改色心不跳,可今天咋就跟幼儿园的孩子尿了裤子似的,脸皮一阵阵发烧呢?
   “啥?退了?姐——姐她咋没跟我说呢?姐她答应我……”她一面说话,一面停顿了双手,怔怔地看着老侯篮子里的菜。
   老侯也窘在原地。
   还是老侯首先打破沉寂,一面笑呵呵地说着感谢的话,一面把那些东西往回拾。
   中年妇女在旁边不停地跺脚,生气地说:“老侯啊,你咋这样客气呢?太见外了吧?这点小东西不算啥,真不算啥……我和你家姐姐那是情同姐妹……”她眼睁睁地看着老侯把东西一一拾完,才推着车子走开,并回头笑盈盈地说:“老侯,你遛吧。”
   老侯没有接女人的话,挎着空篮子独自回家。
   从那以后,老侯也碰见过这女人几回,可是再也不打招呼,她似乎从来不认识老侯。不过,老侯看到她那肥硕的臀和粗壮的腰就立刻想起那天的窘迫。
   老侯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戏弄了,自己在位的时候,有多少风姿绰约的女人都被自己降服了,哪一个敢戏耍我老侯?我老侯曾经也是不折不扣的猴王,叱咤风云,可如今……
   阅人无数的老侯当然明白其中的缘故,可他还是皱着眉头。
   唉,这人咋……老侯很不适应。
  
   五
   老侯再也不去那个菜市场了,他要是买菜也是去更远的菜市场,不会遇到熟人,更不想遇到那个肥臀粗腰的女人。
   颇感寂寞的老侯不想窝在家里,他知道窝长了会出毛病。他就买了一把乾坤剑,常去南苑公园练剑。他从小就钦佩古书上剑客的侠风,现在想通过练这乾坤剑,以求自己也能生出一点点梦寐以求的侠气。
   剑友中年长的叫他“侯仔”,同龄的叫他“侯子”,年次的叫他“老侯”,没人叫他“侯局长”,更甭说加上“您好”了,也没人点头哈腰地赞赏他练剑进步得如何如何快,更没人佩服他的剑已经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几个练伴经常笑他笨拙——一个月都没掌握“金鸡独立”的要领。那个教练婆婆妈妈地絮叨不止,总把他的动作当作反面教材,让他丑态百出。
   练一段时间,他觉得剑术花里胡哨,没真功夫,得不到他想要的侠气。
   老侯再也不去南苑公园了,他见到练剑的人就恶心,他把乾坤剑丢弃到废品室里,从此再也不提剑术。
   老侯当然明白自己恶心的缘故。
   唉,这人咋……他感到自己很不适应那群“剑人”(贱人)。
  
   六
   老侯闲不住,去老年人活动中心,杀象棋。
   弈棋,他还是自信的,自己虽然是退休人员,可精力充沛,比起活动中心那些晃晃悠悠的老朽们,还是思维敏捷得多。
   第一天,输赢对半。他感觉没发挥好,委屈自己了。他思考半夜,总结不足,最终找到战胜对手的办法——以快取胜,那些老眼昏花的家伙一定跟不上自己的快节奏,必败无疑。
   第二天,输多赢少。他感觉又发挥失常,更委屈了。他思考了一个晚上,又翻了一本棋谱,最后总结出失误点,确信明天只要克服这些失误,定能扭转乾坤,把这些老家伙打得落花流水。兴奋不已的他,黎明时分才在辗转反侧后入眠。
   第三天,全盘皆输。他失望至极,瞅着那些颤颤巍巍的老朽,瞪了瞪眼,甩下棋子,悻悻离开。
   他真没想到,那些天天趴在棋盘上的老朽们确有实力,不是一触即溃的残兵败将。
   他对象棋失去了兴趣。
   改打乒乓球,自己的体格比那些耄耋老者强多了,打球可是力气活,自己一定能赢他们。
   他穿一身新运动服,脚蹬一双新运动鞋,带着新球拍,精神抖擞地来到乒乓球室,参加当天的循环赛。结果,他是30人中的“季军”——倒数第三。
   唉,怎么会如此悲惨?他不甘心,觉得自己准备不充分,没有找到这些老家伙的球路,有了这第一次的经验,明天一定能大获全胜。
   第二天再战,成绩进步了一名,获得“亚军”——倒数第二。
   他大失所望,把球拍送给了小豆子,就此挂拍。
   那就和他们PK书法吧。老侯家里有一个书法室,每天都有雅兴写几笔,坚持了几十年,每每提笔在手,总有一股气韵凝在笔端,自如挥洒之后,所得作品颇有造诣。有不少同事、同学、下属来求字,他们都说他的书法有深厚的功底,特别是那草书,龙飞凤舞中蕴涵着变化万千的神奇。
   活动中心的书法厅内,大家都在品味作品,老侯也拿出一副得意之作“海纳百川”,供同仁观赏。几个老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多半是指出起笔、运笔、收笔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似乎除了问题还是问题。
   回到家,他把那幅作品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那幅作品原来是挂在他办公室里的,多少年来,睹者无不交口称赞:气势如虹,雄浑豪迈,有大家风范。
   从此,他再也没有踏足书法厅。
   其他活动,他都一一尝试过,可都不理想。
   他下决心告别老年活动中心,告别那些颤颤巍巍又唧唧喳喳的老朽们。
   他窝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自己在局里各项大赛上获得的“象棋冠军”“乒乓球冠军”“书法特等奖”等奖杯,哑然失笑。
   他感觉那些曾经沉甸甸的“奖杯”都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漂浮的缘由。
   唉,这人咋……他心情沮丧,很不适应。
  
   七
   老侯要去麻将馆,他觉得人生啊,就是一场赌,在赌中寻求惊险刺激,获得洒脱自由,不赌的人太虚空了,枉来世上走一遭。
   老侯对自己的赌术还是自信的,平时闲暇,社会上的朋友邀约赌上一局也是常事,既是对工作压力的释放,也是对个人身心的愉悦,自己不是小胜就是大胜,几无平局,更无失手。他相信自己在这方面有天赋,能做到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
   他信心满满地迈进麻将馆。
   第一天,老板问他赌“大中小”三种里的哪样的?他毫不犹豫地说赌大的。
   结果完败。究其原因,他感觉没发挥好,屈辱自己了。思考半夜,总结不足,最终找到了原因。明天改变战术,定能取得胜利。
   第二天,没等老板问,他毫不犹豫地说赌中的。他觉得赌大的那些人都诡得很,是赌徒,肯定出了老千,自己是正人君子,不该跟那样的人为伍,而赌中的这些人诡计和能力自然稍逊一筹,战胜他们是手到擒来的。
   还是完败。思忖再三,他感觉还是发挥失常,更加屈辱了。思考一个晚上,又翻了《麻将大全》,最后总结出失误的原因。明天改变战术,定能扭转乾坤。失望与期望交织在一块,让他兴奋不已,黎明时分,他才在辗转反侧之后入眠。
   第三天,没等老板问,他毫不犹豫地说赌小的。他觉得赌中的那些人也都是半个赌徒,工于心计,自己是谦谦君子,不该跟那样的人为伍,费尽心思赢他们也没意思,而赌小的这些人智商和技能自然更逊一筹,他们多数都是摇摇晃晃的病歪歪,思维早已枯竭,战胜他们如瓮中捉鳖。
   可还是完败。他失望至极,瞅着那些颤颤巍巍的病夫,瞪了瞪眼,摔出最后一张牌,愤然离开。
   聪明的老侯不要多思,心里已经明白自己当年在麻坛上不湿鞋的缘由。
   唉,这人咋……他很不适应当前一败涂地的窘境,这与自己当年麻坛上的“猴王”称谓极度不符啊。
  
   八
   老侯幡然醒悟:赌是误人前程的“罪”,是毁人心智的“孽”,是摄人灵魂“魔”,是噬人元气的“鬼”,自己怎能沉迷其中?
   老侯毅然金盆洗手,决定去钓鱼。钓鱼好啊,可以平复心态,沉静灵魂,享乐自然,延年益寿。
   老侯到渔具市场遛达一整天,买齐了林林总总的东西,满载而归。老婆大惑不解。他闪闪眼说,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新玩法。
   第二天,老侯穿一身新防晒衣,骑着一辆新自行车,到城外寻一偏僻处开钓。
   周围的钓者,一会儿鲫鱼,一会儿草鱼,一会儿蹿鱼,连续不断。可老侯一直没开张。老侯抓耳挠腮,东张西望,走近人家想询问,可人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不得不退了回来。老侯一会儿提提杆,一会儿伸伸头,一会儿叹叹气,一个上午都没开张。他喝完了自带的茶水,吃完了自带的点心,抽完了自带的中华,苦笑着摇头。平时啊,秘书小李把茶水泡好,不等他喝完就续上了,点心放在抽屉里,即开即取,大中华撂桌边,唾手可得,可如今……他来来回回在岸边走,来来回回提杆子,来来回回发哀叹。时至午后,骄阳似火,白白胖胖的他饥渴难耐,准备打道回府。
   这样回去不惹老婆嬉笑吗?他央求钓友,买其活蹦乱跳的鱼儿装进自己的篓里。
   垂头丧气的他往家回,那崭新的自行车重如拖车。
   从那以后他收起渔具,弃到废品室,再也不提钓事。
   老侯心里明白钓事不顺的缘故。
   唉,这人咋……可他就是不能适应那静若佛陀的钓境。
  
   九
   还玩啥呢?
   对了,回老家看看。老家在农村,那里山清水秀,听说成了旅游区。自己在那里长大,很久没回去了,颇为思念呢。
   家乡的同龄人见到他自然很热情,都是一块儿长大的,情同手足,多年不见还是情意深重。他们有唠不完的嗑,可是,家家都有自己的事,人人都忙得不亦乐乎,话只叙一个开头,许多人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年轻人呢,不认识他,只把他当作游客对待,那种客气是商业化的,清如淡茶。
   他想找点儿时的童趣,比如在狗尾巴上系着鞭炮,燃后一声炸响,惊得狗儿一蹦老高,惊恐逃窜,狂吠不止。可是,人们都在自己的“农家乐”里忙生意,谁还有那份闲情逸致陪他胡闹?他成了孤家寡人。
   老侯的亲侄儿见到他也是“叔你坐”三个字,然后就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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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无论是在位还退休,每个人都应该找准自己的位子。老候曾经在官位上迷失了自我,退休后一时间变得很不适应。首先是心理上的不适应,其次是位置上的不适应,再其次是称呼上的不适应,并且从中感受到人生的巨大落差。下棋、赌博、钓鱼、书法、逛菜市场、回老家,似乎都没有在位时那么得心应手,受到的都是他无法适应的冷遇。最后,他找到了总结城市建设心得的这条路子,终于重拾自信,也有了一定的存在感。退休人值得一读的情感小说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1127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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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22-11-26 14:35:19
  找准自己位子,过好退休生活。欣赏佳作,问候木春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回复1 楼        文友:木春        2022-11-28 21:15:52
  谢谢武戈老师的编按,您辛苦了。
2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22-11-28 12:21:23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祝贺木春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回复2 楼        文友:木春        2022-11-28 21:16:51
  谢谢武戈老师的推荐,谢谢您的鼓励和支持。
   木春遥祝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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