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一方沃土
　　 父亲种在里面
　　 他的呼吸树
　　 很响亮地发芽了
　　
　　 我这时候漂浮起来
　　 漂浮在父亲呼吸的漩涡中
　　 像一根小小的羽毛
　　 无法触及本质
　　
　　 他好像要表达什么
　　 舌头挡回那些乘机逃跑的往事
　　 咽下去咽下去
　　 成为最初的营养
　　
　　 终于父亲的呼吸树
　　 钻出了厚重的黑夜
　　 阳光普照下的田野
　　 父亲把一头牛赶得飞快
　　
　　
　　 头绕雾水的父亲
　　 多么像一株植物
　　 含在土地的口中
　　 他承受的全部恩惠
　　 不是阳光就是雨露
　　
　　
　　 冬天
　　
　　 这个季节有好多老牛过不了冬
　　 这个季节有好多老人过不了冬
　　
　　 老牛迈出栅栏去池塘一天喝一次水
　　 它的大眼睛从不抬头向上
　　 把云朵理解成石头
　　 然后卧栏反刍那些枯草
　　 唇齿捉摸不透一种味道
　　
　　 老农偶尔迈出屋子
　　 跟太阳打个照面
　　 他的驼背看起来像一只窝牛
　　 然后挨回床上
　　 反刍从豁口上漏走的时光
　　 嘴巴一翘一翘
　　
　　 这个季节有好多老牛过不去
　　 这个季节有好多老人过不去
　　 老牛没看过兽医
　　 老农没看过医生
　　
　　 村子里死去了三头老牛
　　 外加三个老人
　　 一场雪下了三天
　　 一架屋顶没日没夜痛哭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