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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坎子山上有棵铁匠树(小说)


作者:王能伟 进士,6257.6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83发表时间:2022-11-27 22:01:21
摘要:坎子山上的胡老师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山区的教育事业,如坎子山上高大的铁匠树,把根深深扎进岩缝,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不变。

【看点】坎子山上有棵铁匠树(小说) 这段时间,我很失落。清澈透明的河水变得浑浊,鱼儿没有了,枯枝败叶飘来流去,天空灰蒙蒙的,太阳捂住了脸,花草树木失去了颜色和味道,一切的一切都显得萧条、寂寥,没有生机、活力。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刷着抖音,玩着游戏,来消磨命运的不公。
   人生三大幸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老来得子。
   春华正茂的我谈不上洞房花烛、老来得子。面对人生第一幸事时,黑色六月,我得了一场病,阑尾发炎了,切除,只得在病房里苦读,结果可想而知,名落孙山。我只得去高职求学,毕业后,我待业在家。好在国家政策好,人才招聘单位重在个人能力,招聘门槛放低了,只好文凭达到即可,逢进必考,以成绩论英雄。人贵在自知,我自知自己读的不是名校,只有埋头苦读全力以赴备考方可入编。这些时日,我虽说不上闻鸡起舞刺股悬梁,但也是三更鸡五更明地投入复习之中。
   过五关,斩六将,我终于进入面试环节,最后以零点五分之差的成绩败下阵来,究其原因是我没自掏腰包参加考前面试培训。父母年事已高,为了把供完大学,已经花完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母亲出门厚着脸皮堆着笑脸去借,硬生生地被我拽了回来。我说,只要我认真练习,一定会通过的。无奈,面试得经过专业化培训,我与它失之交臂。败了,败得很惨,三十人进入面试,二比一录取,我正好名列十六。
   我之所以重视这次招聘,是母亲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感动了我。母亲说,你是我们家的独子,走远了,我和你父亲咋办?死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母亲把我叫“独子”,实际我是女孩,只不过她和父亲把我当男孩子养。父亲说,苗苗,哪儿黄土都养人,我和你母亲一把年纪了,你就在我们本地考个编,先去乡下锻炼两三年,等我和你母亲攒些钱财,再托托关系,把你调回县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母亲年轻时输卵管堵塞,造成婚后不孕,直到过了三十去了医院无数次打通卵管后才怀上了我。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成了我出去闯荡的绊脚石。
   人活着,总不能活在黑暗之中,灰色的日子总会过去。好一段日子过去了,我总算从心灰意冷的日子里缓过神来,母亲的泪流干了,父亲也不再叨唠了。我决定明天去远行,拾掇着我的行囊,电话响了。这些日子,我自知考败了不是什么好事,封闭自己,和同学、亲朋好友断绝来往,手机上没有信息,更没有电话。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而且还是个陌生的号码。
   为了适应心情,我把手机电话换成了歌曲《行囊》:我要在明天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等不到黄昏也等不到这里的秋天……每一个夜晚总是幻想着你幻想明天,凌晨的梦里倒映着你心底的思绪,出发的心情总是期盼中带着压抑……
   难道是父母的说客?我的心颤了一下,此时,我最怕面对的就是年迈的父母,畏惧眼泪,畏惧电话。我摁下了拒绝键。
   这电话也是个厚脸皮。我刚摁下拒接,眨眼工夫又回响起来:我要在明天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等不到黄昏也等不到这里的秋天……走来走去时间逝去……你的行囊还留下什么……
   走来走去时间逝去,我的行囊还留下什么?猛然间,我竟发出了一声诘问。没有回答,只有歌声。我不得不接电话。
   “是王洪苗同志吗?”
   父亲王姓,母亲洪姓,我取二者之姓,加上家中的独苗,就取这样一个名字,可见我在这个家庭中的重要位置。
   电话里的人把我称同志,这是谁的电话?心中迷惑,竟有些口吃:“嗯——嗯嗯——是——是的——”
   “请你速到教育局人事股报到,准备体检。”
   真是邪了门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让我去教育局报到、体检?我早已名落孙山,与这次教师招聘无缘了,前天教育局发的公示写得清清楚楚,录取名单以我为界,那界限台一根擎天柱横在我的面前,成了我的耻辱。难道是电诈?社区、村区、街道的广播天天吼着嘶哑的喉咙:谨防电诈,天上不会掉馅饼。电诈的核心是要电话要信息要银行卡号,而电话里只字未提,又不像是电诈。难道是打错了电话?嗯,这种可能挺大,如今是信息时代,按错数字看花眼的事情时常发生,我的手机经常来些陌生电话,接通后,对方听到我的声音,一声“对不起”,打错了。嗯,肯定是打错了。我继续收拾我的行囊。我的右眼皮突然居然跳动起来。母亲常说,右眼皮跳跳,喜事儿就来了。难道有好事来临?不会,这些天除了倒霉事儿一桩一桩地接踵而来,还有母亲父亲的叨唠。我活在阴暗的天空里,几乎没有一件好事儿。
   母亲进来了,看着我拾掇的行囊,默不作声,脸上流着无声的眼泪。在教师招聘公告出来之后,她第一个给我通了电话,哭泣说父亲胃病又犯了,要我回来照看。我火急火燎地从大城市回到小县城,结果父亲挺胸昂步满脸堆笑在车站迎接了我。我发现我受骗了,但为时已晚。母亲唠叨起来,苗苗,你在外面挣再多钱也无用,因为钱是挣不完的,你在我们本地考取一份稳定的工作就是对我和你父亲最大的孝顺。既来之,则安之。母亲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不得不接受现实,外面并非到处是黄金,硬生生的街道矗立的楼群倒是处处都有,但黄金少得可怜,并非遍地都是。我就安下心来完成父母的夙愿,做一个孝顺的女儿。
   “苗苗,你刚才电话响了,谁打的?”
   母亲阴沉着脸。
   “一个陌生的号码,打错了。”
   “哦,我还以为是教育局的电话。”
   母亲佝偻着身子,她早知我已落榜了,却总希冀奇迹会出现,每当我电话响的时候,她总要过问了一下。
   “阿妈,你说对了,是教育局的电话,不过,是让去体检的,肯定是打错了。”
   母亲眼睛一亮,像是又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说:“苗苗,快拨回去,我问问。”
   我无奈,马上又要去远行,这个时候不想与母亲发生口角,什么也没说,把手机递给了母亲。
   “喂,是教育局的同志吗?请问找王洪苗有什么事儿?”
   “王洪苗同志已被录取,请她速到教育局人事股填表,准备体检。”
   母亲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毕竟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要多,社会阅历丰富,镇静下来,说:“同志,你好,我是王洪苗的母亲,前些天已公示她落榜了,今天咋又被录取呢了呢?不会有诈吧?”
   “阿姨,你说笑了,因为录取的人中有人体检不合格,按成绩依次递补,就轮到王洪苗头了。”
   “谢谢局长谢谢局长谢谢局长……”
   对方早已挂了电话,母亲还对着电话一个劲地感谢,且把一个办事员称“局长”,这就是她的处世哲学。她脸上的阴云消散了,继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容,她丢下电话,一把搂住我,说:“苗苗,还收拾啥?赶快去报到。我家的苗苗真有出息,马上就成公家人了,端着‘铁饭碗’了。”
   母亲喜出望外,整个身子溢着喜悦。
   电话里的声音我听得模模糊糊,母亲异常的举动和言辞弄得我莫名其妙云里雾里。我说:“阿妈,去哪儿报到?”
   “去教育局,你递补了。”
   母亲的话语溢于言表,说得简洁干练。
   递补!这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如雨后的彩虹,绚丽多彩。我连忙去教育局报到了。真是世事弄人,经历悲伤失落欢喜之后,我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选岗的时候,公平公开公示,被招聘的老师依据成绩顺次选岗。我搭上的是末班车,当然是最后一个选岗,这意味着我选的岗位是所有人选罢之后没人要的地方,即是最偏远最艰苦的地方。
   母亲说:“苗苗,别怕,哪儿黄土都养人,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人,想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才是一个‘苦’。”
   我笑着说:“阿妈,你上过山下过乡吗?”
   母亲嘻笑着说:“没有,电视上看到的。”
   父亲说:“苗苗,别难过,就一两年的时间,最多三年,我和你妈卖房子卖瓦也会让你这‘末班车’变成‘领头燕’,把你调回县城。”
   父亲的话我信,他和母亲的处世哲学很容易做到了这一点。热脸贴着别人的冷屁股的事儿我干不来,但他们行,只要能贴上,只要事儿能办成就行,还加上重谢。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为了庆祝我搭上“末班车”,父母特意在“好运来大酒店”包了两大桌,宴请亲朋好友。席间,我是主角,被父母和亲朋好友邀到上席。我受宠若惊,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坐上席。坐上席的感觉真好,所有亲朋好友,不论是长辈还是晚辈,都向我敬酒,以示祝贺。那种感觉有如君临天下的感觉,有些飘飘然了,心里暗下决心,一定不负“人民教师”这个光荣称号。在小学时,就有句高大上的名言“老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写进我的作文。那时,也有过理想:长大后当一名老师,领着一群孩子在蓝天白云下学习唱歌做游戏。长大后,现实是一堵坚墙,生活的颠簸游离早已把心中那点想法打磨得不知去向。生活就是为生活而活着。而今,我却稀里糊涂实现了这个理想,得对得起良心,得对得起这个称号。
   曲终人散,回到家里,母亲连夜给我赶缝棉被。白炽灯下,母亲两鬓斑白,她的眼睛已不再好使了,得戴上老花镜,被褥很厚,是新采的棉花。她说,那个地方是鄂西北的最高峰,虽没有常年积雪,但属于高寒地区,特冷,新采的棉花,暖和。她别一针,就用顶针狠狠顶一针,有些吃力。有时,用力过猛,顶歪了大头针,扎进了她的指头,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痛,用干瘪的嘴巴吮吮一下,接着进行。父亲也放下了他的追剧,在一旁帮衬着,搭把手。我伫立窗前,无心欣赏眼前的灯火,望着远方的群山,把思绪放飞到远方。
   山路十八弯,最后弯上天。我背上行囊,背负着父母的希望和一腔的火热心情,去远方,去大山里的高山。我是一个诗意的女孩,车轮徐徐转动,别了,阿爸阿妈,别了,我的小城。客车渐行渐远,父亲母亲向我挥手。我的心情是火热的,望着渐渐隐没在人流中父母的身影,突然感叹,他们就是我心中的一座大山,没什么可怕的。我默默地念叨一句名诗: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脚更高的山……
   一路上,如果说小县城的天空是一把大伞,随着车轮的转动,这把大伞慢慢地收缩,筛子大草帽大葵花大,最后只有巴掌大鸡蛋大。客车起动时带着兴奋的心情,一路狂奔,师傅放着车载蹦迪,强劲的节奏,震憾着心灵,让血液汹涌奔流。山路像缠在大山身上的一条蟒蛇,越来越崎岖逶迤,越来越难行。客车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蜗行在山川之间。我的骨头已被颠簸得散了架脱了节,全身没一处好的,到处一阵阵酸痛。胸口不再是热血澎湃的歌谣,而是翻江倒海的呕吐物。哼,诗人真会煸情骗人,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脚更高的山,都是些鬼编的哲理。眼前,我只相信,只有让脚更难走的路,只有让脚更难登的山。我的心里难受极了,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沟壑交错,川川相映,一阶一阶地升高,最后山峰直矗云宵。前面已没有路了,司机终于停了下来,熄了火,跳下车,甩了甩几下胳膊伸展了几下腰腿,最后长吐了一口气,嚷道:“到了到了,坎子山到了,都下车。”
   车上的人到达终点的就我一人,师傅只所以如此大声嚷着,是因为我晕车晕得有些不省人事。我只得强撑着身子下了车。
   师傅帮我把行李拿到了路边,又跳回驾驶室,发动了客车,随口甩出一句顺口溜:山挂云嘞云飘山,鬼不下蛋坎子山。他三两下调转了车头,一脚油门,嗡地一声,似一只马蜂,一溜烟儿向山下飙去。我很诧异,这师傅见着坎子山像见着鬼似的,一分钟都不想停留,溜得那么快。
   早上出发时,我把这次出行当作旅游,特意戴了一顶旅游帽。我仰头看天,还没有巴掌大,只有鸡蛋那么大。面前一座黑黢突兀的大山堵住了我的视线,我不得不再使劲地抬头,终于看到山的顶巅,直冲云宵,山顶云雾飘飘,仙境一般。我头顶上的旅游帽却无声无息地跌落了下来。师傅的顺口溜烙在了我的心头,山挂云嘞云飘山,鬼不下蛋坎子山。山风呼呼地吹着,刀刮子,刮得我脸生痛。真是个鬼地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恶劣千万倍,我欲哭无泪,不再顾及母亲父亲的想法,反正脚长在我的身上,我的青春我做主,宁做城市里的一棵小草,也不愿做这山上的一棵大树。我急忙转身,大声叫道:“师傅叔叔,等等我,我要回去,别丢下我。”
   客车早已溜得无影无踪了,我的喊声也被山风刮得无声无息。父亲骗了我,说什么越艰苦的地方越锻炼人,实则越艰苦的地方越折磨人。母亲骗了我,说什么哪儿黄土都养人,这里的黄土只养黑黢黢的石头和刀刮子般的山风。选岗结束后,局长召开动员大会。会上,局长慷慨激昂,是金子哪里都发光,望你们扎根大山,奉献青春。局长的话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我也热情高涨唱着,我的青春无怨无悔,扎根山区,献身教育。局长更是个大骗子,金子在哪儿都发光吗?埋在了这黑黢黢的山石下,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也未必发得了光。他们都是大骗子,把我骗到这个天空只是鸡蛋大小的天空。我对着黑黢黢的坎子山,歇斯底里地叫着,我不干了,我要回去。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我那悲壮的喊声绕着坎子山,在群山里回荡。我喊得嗓子冒了青烟,没有人理会。在城里,我早上还穿着单衣,此时,呼呼的山风把我刮得瑟瑟发抖。我很无助,一屁股坐在脚下光溜溜的黑石头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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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坎子山上,有一棵千年的铁匠树。它是家乡的象征,象征着一种勤劳善良、不屈不挠、积极向上的精神。以树喻人,以人喻树,在坎子山上扎根的铁匠树象母亲一样关爱着坎子山下的村民。胡老师一辈子扎根大山,献身于教育事业也长成了一根人民心中的铁匠树。我上山教书本为找一块跳板好踏上回城的路,是坎子山上的这棵铁匠树感染了我,更是胡老师的精神感动了“我”最终我决心留下来与孩子们一起成长。守护着这一片美丽的天空,还有这一群可爱的孩子。一篇非常不错的小说,推荐共赏。【编辑:月下疏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21129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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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月下疏影        2022-11-27 22:03:22
  扎根坎子山的铁匠树,需要多大的耐力与坚韧不拔才能不被风雨摧毁。欣赏,问好老师,感谢支持看点。
2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22-11-30 09:22:43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祝贺王能伟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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