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岁月】远去的村庄(散文)
一
车子在山路上行驶着,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除了山,还是连绵不绝的山。一条山间公路,逶迤曲折,绵延到远远的山后面。车子拐进了一道山沟里,沿着土路又行驶了一会儿,忽然间,感觉风有些凉爽,景色也清朗起来。
“快到那个村庄了吧?”我问道。
同行的马途和小张异口同声地说,快到了,之后就沉默了。
两年前,他们曾经来过这里,回去后,多次和我提起这村庄。这次路过附近,特意转路也要再来看看,我也很想来看看,也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那年的春天,马途和小张驾车路过这里时,可能是路途劳顿的原因,再之长时间颠簸,他们就想找个地方吃点喝点,好好休息一下。那时车子还是一台旧车子,就是人不休息,车子也需要休息的!
初次停在这样的荒原里,他们守着车子正着急呢。突然看见半山腰上,有一个老人家举着牧鞭在牧羊。远远的,马途大喊道:“老人家,附近有村庄吗?还有多远?”
“有,不远了!”老人家指了指山沟里的一条土路,再往前走走就,拐过九个弯、八个坡后就是了。”说完,就赶起了羊,像是急着回家的样子。
马途很是奇怪,便问:“老人家,天色还早呢,你咋就不放了,急着回家呢?”
“你们不是来了,要进村吗?”老人家满脸都是微笑,热情地说着。
“我们进我们的村,别耽误放羊呀。”小张说着。
老人家一张黑瘦的脸儿,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笑着说:“如果我不回村,你们就找不着人呀。”马途和小张依旧满腹狐疑。但是,老人家热情,他们就没多想,跟在老人家身后,慢慢开着车子,七拐八拐,上坡下坡地慢慢进了村庄。
村庄不大的,貌似几十户人家吧,房屋零零散散,也不多,大部分都七倒八歪,甚至已经倒塌了。村庄里到处都是野草疯长,野花滋生,树木也算苍茂。这是村庄吗?一户户人家,怎么如此败落,好好的房子如此不堪,这是咋回事呢?如果不是大白天的,要是深更半夜,走进这样的村庄里,马途会以为走进了《聊斋》的某个故事里了。
车子停放在了村口,村子里实在不好走,村径已被杂草淹没,乱树枝横七竖八地躺在村路上,他们只好步行走进村子里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老人家身后。野草摇曳,野流乱晃,不觉间,有些瘆人,有些令人迷惑不解。
二
老人家早就告诉他们了,他姓陈,他们喊他陈大爷。陈大爷看出他们满腹狐疑,就微微笑着说:“别害怕,也别往别处去乱想哈!这就是我们村庄,现在就我一个人了。你们不用费心思去找了,再找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村头的牛那是我的,村里的鸡鸭也是我的,还有三条狗五只猫都是我的,再就是这一群羊了,棚里唯一的一头小毛驴儿。我赶着它去县城集上买点油盐酱醋,买点化肥种子农药什么的,挺得劲儿呐!还有那些庄稼,土豆和莜麦都是我的。我已经在这里独守五六年了,也快坚持不住了。老了,不服老不行了,儿子来接我好几次了,要接我去市里养老呢。”老人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然后,就转身去灶台间忙着给他们做饭了。
马途在周围稍微一转,看着村里人从前盖的房屋,还真是不错的——高高的瓦屋,亮堂堂的,院落也很大。有的门楼很气派的,影壁墙上、大大的红“福”字依稀可见;门旁的春联对子早已脱色,字迹也看不清楚了,被风吹的呼哒呼哒的;斑驳的院门,木板的,钉子也锈蚀了,门栓锈得拉也拉不开了;院子里除了鸟粪就是老鼠的痕迹,再就是被鸟雀啄下来的果子,草籽败叶落了一地,树木横倒竖歪在院子里……一副凄凉景色,从前的村庄早已不存在了。真如陈大爷说的,如果他不在村庄住着,就没有这村庄了。
庆幸的是,他们遇到了陈大爷还在,心里平生温暖。坐在陈大爷家的炕头上,吃着老人家亲手做的饭菜,他们的心里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陈大爷拿出好酒来,和他们喝了几杯。酒一喝,想起来的事也就多了……
陈大爷说自己舍不得离开这村庄。当年,自己就是降生在这里,后来再苦再难也没有到别处去,他从小到大一直就生活在这村庄里,娶的媳妇也是这村庄里的姑娘,爹娘也埋在这村庄,老伴一直伴着他,前年才刚刚去世,也葬在这村庄的坟地里,就在村庄后面。他每天都赶着羊群路过她身边,路过时,就会轻轻叫着她的名字,梅花呀,你早呀!
年轻时的梅花,是村里最美的姑娘。当年,老陈还是小陈,喜欢赶马车,在村子里出来进去的,忙着给村里拉化肥、拉种子,也拉粮食。梅花喜欢小陈,虽然都说他家里穷,可是梅花才不怕呐!穷咋了,又不会穷一辈子的,只要肯干,说不定,几年就富起来了。梅花嫁给了小陈,他们一起搞养殖搞种植,守着土地,守着大山,守着得天独厚的生态家园,哪里会受穷呢?
他们把孩子都供到了大学,还有研究生。孩子们一只只小鸟似的飞出了村庄,就再也不想飞回来了,都在外面有了工作成了家,成了城里人了。村庄里,其他人家也差不多,孩子们长大后,都出去了,有打工的,有经商的,有上学读书的,最后也都住进了城市,成了成里人。
那天夜里,马途和小张就住在陈大爷的家里。睡在炕头上,和陈大爷聊到很晚很晚,才入睡。夜里很静,仿佛从来没有这么静!如此寂静,陈大爷受得了这种孤寂吗?或许,陈大爷从没有感觉到孤独寂寞的!因为他有他的梅花,有他的村庄,有他的庄稼,他的羊群,还有他的鸡鸭鹅狗和那么多的鸟儿与他相伴……
三
我曾听马途说过这个村庄的事,对这个村庄产生了好奇。
这一次,我跟马途和小张三人踏进村庄时,已经找不到一个人了。陈大爷也不见了,或许是他儿子接他去城里了。我们走进村子里,目睹着眼前的村庄,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因为无人的村庄,实在清寂,破落,无声无息,那种寂静得有些令人悲哀,令人很难过。
围着村庄简单地转一圈,就可以看透了村庄的破败状。假如,陈大爷还住在村庄里,无论如何,村庄依然会有炊烟升起,有人烟的味道,就有温暖,就有快乐。而今,村庄的唯一,陈大爷也不在了,再也没人给路过村庄的人,做饭烧水了——也没有一个屋檐可以歇一歇,落落脚了。
陈大爷住的屋子也倒塌了,屋顶露着天,叽叽喳喳的麻雀、飞鸟等倒是落了一院子,果树的果子自生自落,院子里花草树木没了秩序,树叶花瓣落了满院,烂果子到处都是,真是一片狼藉!
我们虽然都不是本村人,但是,看见村庄如此模样,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不好受呢!忽然想起,陈大爷曾说过,如果站在对面的山上看,这个村庄是非常美的。从前,他经常站在对面山上看看自己的村庄,心里就美美的。那时候,村庄里住满了人家,孩子们的欢笑声,老人们说笑拉呱声,鸡鸣犬吠声,婴儿啼哭声,还有母亲喊着孩儿回家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仿佛乡间的一曲曲纯音乐呢!
移步走到山上,站在村庄的对面看着那村庄,正如陈大爷说的——连绵山脉,构成了一幅五马奔腾的图案,村庄由此得名马腾村,真是生动而又形象。可以想象得出,当时建村时,人们的心情与美好憧憬。
山里如此肥沃的土地,土豆、莜麦、葵花、玉米等很多农作物都适合种,可是,这片土地却空闲下来了,没有人再种了。因为,村庄已经不存在了,土地也就不再有人耕种了。好好开垦出来的土地,又还回了原生态。空无一人的村庄,却是飞鸟的乐园,它们在空中飞翔,无拘无束,随心所欲;还有原野上的风,吹得狂野不羁,狂傲,奔放;更有野草、野花、野树等惹眼争奇,自由自在,甚至跋扈得成为了“霸主”。
望着远去的村庄,我们越走越远,村庄越来越小,渐渐融进了山野,隐没入荒原里……
再过几年,若没有人指点,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个村庄,怕是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忽然间,我的眼睛有点湿润,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开始默默心疼起村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