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暑假后，我到联中代语文课。这时我已经失去了少年狂气，虽然早年也背诵了一些古诗古文，读过一些马列经典著作，最近也读过几本名著，但多年远离汉语，自感知识贫乏，承担不了教学任务。我有个脾气，一旦接受了任务就不想敷衍，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那怎么办呢？我在想办法。
　　 接到代课的通知不久就放暑假了。我利用假期时间开始了自学。当时不知在哪里里弄到一本黄伯荣的《现代汉语》教材，我一看，觉得比较陌生。看来平日玩嘴皮子还行，一旦真枪实弹，叫你上战场了，这才发现自己是败絮其中。我想，总不能上课误人子弟吧？于是决定有的放矢地从自己的短处学起。
　　 小学曾接触过拼音，但仅仅学了个皮毛。早期学的是国语拼音，四年级学新拼音，两种拼音都是一知半解，打那以后再也没深入学过，诸如每个字母的发音方法，每个字的拼写规则，根本就不知道。中国是象形文字，历来不重视拼音，那时候老师教我们的时候，对拼音也不重视，例如某个汉字是几声都不讲究，考试也不考这个。而现在的教学，已经把拼音推到十分重要的地位了。因此，这成了我学习的重点。
　　 夏天炎热，我点着煤油灯，不顾蚊虫叮咬，仔细地阅读那本《现代汉语》，自编歌诀，不久便掌握了每个字母的发音方法、声调和拼写规则。
　　 学完拼音又学词汇，学完词汇又学语法，一本《现代汉语》基本学完了。这时我才有点底气了，开学后不慌不忙上完了第一课。
　　 其时我只是个高中毕业生，这种学历比不上师范，因为属于普通教育，心理学、教育学都没学过，教学肯定有缺陷，知识也不系统。为了搞好教学，我们几位语文教师成立了学习小组，其中有文革前毕业的方玉西，文革期间毕业的方世春、王桂欣，老三届毕业的邱学生和我。邱老师因为家庭问题耽误了高考。
　　 这种学习小组，我们戏称其为“古怪大学”。其校址不固定，轮流到各家去；其教材，是全部的高初中课本的内容；其学习方式是自学；其考试方式是五人轮流命题，将试卷复写五分，集中考试。这样的学习和考试方式，是我们的发明。五个人都是学生，也都是老师；都是考生，也都是监考人员；都是命题者，也都是做题者。这样的“大学”，说古怪也古怪，但在特定条件下又是合理的。我们没有专门学校，没有老师，我们又是业余学习，还要提高学习效率，边学边用。实践证明，这是一种科学的学习方式。
　　 具体说来，我们是每周一次考试，命题范围就是最近复习的几个单元。考完以后，再布置下次考试的内容，叫大家回去自学。谁出题谁阅卷，下次考试前公布分数，每人看自己的试卷，找出做错的原因，然后再考试。就这样循环往复多次，大家的学习兴趣越来越浓。
　　 这种学习方式，其实是一种相互交流的自学。几个人取长补短，就是把四个人的知识融合起来，变成自己的知识。交流很重要，像“一、七、八、不”四个字的读法，我就是跟王桂欣学的，他早就知道这几个字变调的规律，并背过了变调歌诀：“一七八不变调同，去声之前变阳平。 此外‘一’字还要变,非去声前变去声。”背歌诀是学习的捷径。
　　 这种学习方式将枯燥的听讲变成了愉快的活动，大家不觉得是负担，倒感觉是一种享受。
　　 有时候，我们高兴了，在教学和学习之余，坐在一起，就着简单的菜肴，喝着莒南白干，畅所欲言，各人谈自己的学习体会。
　　 我们五个人各有特点。方玉西有个不服输的犟脾气，好研究文字，在字的写法和读音上从不含糊，一定通过查字典来确定，我们都称他文字专家；邱学生是个本分老实之人，教学上最大的长处是板书好，受到学生的欢迎；方世春是个聪明人，做事和教学喜欢寻找最佳方法，不用拙力气；王桂欣是个慢性子，但他遇到问题从不灰心，更不会半途而废，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的性格粗犷，不注意细节，欣赏李白的狂放和浪漫。然而，不同的性格，却相处很好，在一起小饮微醉，那是最幸福的时刻。
　　 那天天阴欲雪，我们集中在鸡龙河北老古窝村王桂欣家进行最后一次考试，因为全部的高初中教材都通完了。考完后，我和方玉西、方世春回河南岸的金岭村，王桂欣和邱学生两位老师送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雪来。我们来到河边，面对纷纷扬扬的大雪，感到异常舒适。此时，我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雪，每人背诵一两句写雪的古诗或佳句。模糊记得，大家背诵的诗句有：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燕山雪花大如席”（李白），“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毛泽东）。
　　 那天夜里所见雪景，和我的感受，四十一年了，至今记忆犹新。此后也经常见到下雪的情景，但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2022.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