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曰:
　　 无常无情催符急，
　　 何管亲人悲沧泣，
　　 最苦白发送黑发，
　　 肠断肝伤襟满涕。
　　
　　 又云:
　　 自己身体自爱惜，
　　 大事来临也莫急，
　　 心态宽广事看淡，
　　 万事都要好身体。
　　
　　 一
　　 四月天。夜幕刚刚降临。“自家人”饭店外厅的七八张桌子，五张已经有了食客。
　　 王珍和丈夫李海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一张餐桌上，一边开心的聊着天，一边吃着饭菜。
　　 俩人正谈得热乎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是妹夫的电话。王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指一按放在耳边，问，会成？
　　 姨呀啊，这可咋办呀啊……我妈她不能动了。随后一阵哭声从话筒传了过来。
　　 不是妹夫的声音，是外甥女李传娣。姨呀，我妈她不动了，快来救救她，快救救她！
　　 你妈咋了？王珍一听，扔下筷子，忽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着手机大声连续问，你妈怎么了啊？
　　 电话那边依然还是外甥女断断续续的啜泣哀求声。
　　 李海这时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静静的听着王珍的电话。感觉不对劲，李海立马到柜台结了账，翻身拉起王珍就走出饭店，上了车。
　　 你爸呢？王珍边走边要求外甥女，把电话给你爸。把电话给你爸。快！
　　 在妹夫拿起电话的一刹那，王珍急不可耐的瞬即问道，我妹怎么啦？王珠怎么啦？半小时前，不是还好好的么？
　　 你，你们刚走，珠珠和传娣就回家了。没，没多久，传娣就给我打电话，说，说她妈小便了一下，就不动了。咋叫也叫不醒。
　　 电话里传来妹夫会成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的回话，这可咋办呀？这可咋办呀？
　　 怕是脑出血！驾车的李海闻听，和王珍想到了一起，都怀疑王珠是脑出血。而且，李海猛然想起曾看到的一条消息，说是有人得了脑出血的时候，自救的时间很短，若能立即将手指放血，会有效减缓血管压力。否则，即便救回来，也是偏瘫或是植物人。这条消息，说实在的，李海也不知有用没用。但听上去是有点道理。万一有用呢？总比不用少了遗憾啊。因此，他判断并立即对王珍说，赶快告下会成，让他拿针把珠珠的十指扎扎，放放血。
　　 我和李海开车往回赶了。王珍知道李海思路广，有见识，平时家里有啥事已经习惯和李海商量，采纳他的建议。加之目前情况紧急，表面镇定，内心实际也很慌乱的王珍，立即采纳了李海的建议，一边安慰妹夫，一边叮嘱他去做李海交代的事情。
　　 我，我手哆嗦。电话里，依旧传来妹夫不知所措而又慌乱的回话。接着，听到他翻抽屉的声音，针，针，针在哪了？
　　 海，快点开。王珍知道目前正值行车高峰期，李海已经很努力地快开了，但依旧催他快开，并喃喃自语道，珠珠要是有事，她那两个孩子怎么办？老妈怎么办？店里的生意怎么办？
　　 海，你看我的手，冰凉。王珍忽的把左手放在了李海的手上，稍许心安地对他说，幸亏你在。你得给我做主啊。
　　 放心！李海用温暖而又有力的右手紧紧握了握王珍的手，安慰说，放心。
　　 说是迟，那时快。虽然正值高峰期，但三公里的路也不是很远。俩人很快就驾车来到了紧靠马路边的妹夫家的楼下。此时，俩人也顾不上交警不交警，罚款不罚款了，找个地儿把车一停，像离弦的箭一样就冲上了妹夫家住的七楼。
　　
　　 二
　　 妹夫家。
　　 李会成不安的来回走着。还在上小学的外甥女李传娣哭哭啼啼、不停念叨着，救救妈！救救妈！
　　 李会成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腿脚不便，坐在里屋的床上干着急。
　　 王珠直挺挺地躺在晾台卫生间的门外，面部没有一丝的难受，似乎睡着一样。
　　 李海在会成的指引下，急急走到王珠身边，蹲下，让会成切住王珠的人中，把腿蜷回来，自己拿过孩子递过来的针，用打火机烧了一下，然后在王珠十指尖上都扎了一下，硬挤出来点儿血。血不多，全是黑的。
　　 在做这些的同时，李海问会成有没有打120？会成说，打了。王珍插话问太原打工的大姑娘李招娣告了没？会成说已经告了，姑娘正在高速路上往回赶。
　　 不多时，救护车来了。医生看了看，说目前这种情况去医院意思不大，去还是不去由家属决定。
　　 爸，救救妈。爸，救救妈！小姑娘传娣拽着会成的衣袖，哀求地看着父亲，眼泪往往的。李海和王珍也是一脸的凝重，看妹夫如何决定。
　　
　　 会成只停顿了几秒，一咬牙说，去。就是钱丢了，也不要留遗憾！不要给孩们留遗憾。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第一次坚定地做了决定。平时，他可都听老婆王珠的。这一次，够爷们！李海心里暗暗称赞！
　　
　　 医院ICU病房门外。
　　 王珍知道妹妹和妹夫的生意一般，还有不少外债，见会成不考虑花钱多少，积极主动给妹妹治病，遂递给会成一张银行卡，拿着，不够再说。
　　 同时，立即打电话，找熟人，看如何应对妹妹目前的状况。
　　 期间，王珍的弟弟赶了过来。王珠的大姑娘招娣也打的从一百公里外的省城赶了回来。
　　 二个小时后，经过熟人探听，得知医生建议家属放弃治疗，不要再花冤枉钱之后，王珠象征性的戴着氧气袋，输着液体又回到了家里。
　　
　　 人是彻底走了。
　　 接下来花圈店取枕头、搁脚、装裹衣、祭祀用品，为王珠净身、穿衣，联系殡棺，联系阴阳先生看日期，通知会成家族，闻询赶来的王珍嫂子、弟媳等人与王珍、李海和会成一起忙的不可开交。
　　 会成弟兄三个，他是老二。老大前几个月刚去世。这个消息他们还在瞒着他妈。几个月不见老大，他妈每次问起，他总告她老大在忙这忙那，做这做那来搪塞。老人家估计也已经猜到，只是在装聋作哑而已。反正那层窗户纸是没有捅破。老三家丈人瘫痪在床，老婆在伺候。堂兄堂弟也都老了，能来打帮的几乎没人。因此，来家打帮的主力军都是王珍的娘家人。
　　
　　 三
　　 翌日清晨。
　　 离会成家不远的一幢临街的二层楼上，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太太因为昨晚睡的有点迟了，起床已经快八点了。
　　 洗脸，刷牙，梳头，老太太洗漱完，从柜里拿出来一件尚未摘牌的新衣，穿上，在落地穿衣镜前再次试穿。
　　 老太太一辈喜欢干净和打扮。大姑娘条件好，知道老妈的脾性，隔三差五给她买衣服。
　　 看着穿衣镜内打扮非常时尚，俨然一副城市有文化退休老太太的模样。老太太美滋滋地来到晾台上的天然气火炉灶前，准备点火热杯奶喝，当她习惯性的朝对面楼下那两个商铺看去时，心中不免奇怪的掏出老年手机，准备给自家姑娘打电话询问一下。
　　 老太太为何特别关注它们呢？因为那两个商铺是她大姑娘和二姑娘租开的。大姑娘王珍经营鲜花花圈。二姑娘王珠经营蔬菜瓜果。
　　 按道理这个点儿，早该开门营业了，今天是怎么啦？
　　 正当老太太疑惑万分，拨打手机时，房门打开，走进来一男一女。女的是王珍，男的是王珍的弟弟王宝。
　　 王珍一见老妈，首先开口问，妈，吃饭没？
　　 老太太见一儿一女同时来家，立即感觉不大对劲。逢年过节，姊妹们一起来是常事，但平时，尤其是大早晨，一个生意不做，一个单位不上，姐弟二人一起来非常少见。
　　 老太太过去在她们村里也是小有名气的饭店老板，虽然老了，但思维敏捷，结合刚才看到的两个商铺尚未开门的情况，回屋盘腿坐下，直接了当地说道，废话少说，啥事？和妈直说。
　　 是这样，昨天晚上俺二姐回去以后，忽然病了，住了医院。
　　 王宝艰难的、轻描淡写地和老妈说，怕你看见不开店门，着急，所以我和俺大姐过来告你一声。
　　 啥病？昨天下午不是还好好的么？王宝的解释丝毫没有解除老太太心中的疑惑。她知道她这几个孩子和她一样都有高血压病，平时都吃着药。她不敢往坏处想，而是紧紧追问，住的什么科？你俩一会儿带我去看看。
　　 王珍和王宝等一家人，昨晚在会成家谈到告不告老妈，如何告，谁来告，怎么告这个问题时都很为难。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生的最大痛苦。既怕老人知道后难以承受，但又不能不告。毕竟离的这么近，想和会成家隐瞒老妈一样是不可能的。连来家的这个点都是大家商量后定的。太早，老太太还睡觉，怕吓着。太迟，老太太一出门就很可能知道真相，起不到让老太太逐步接受，慢慢适应的设想作用。
　　 王珍知道老妈不是一个好哄骗的人，王宝刚才的解释有点避重就轻，没有起到提醒的作用，遂接过老妈的话，一五一十的和老妈说起来。
　　 ……
　　
　　 四
　　 这几天除了王珍忙，就数李海忙了。
　　 李海本来家里有个病人需要他每天白天回去做饭、照顾的。因为王珍家里的事情，已经习惯了大部分事情都要王珍来决定和拍板。她又依赖惯了什么事都和李海商量后决定。加之她平时用惯了李海，知道李海做什么都能让她满意，因此，想起什么需要做的事，都是先呐喊李海。一会儿跟他商量这，一会儿跟他商量那，一会儿让他记账、写挽联，一会儿让他帮卸酒席用的家具，把李海忙的是里里外外团团转。
　　 这天下午，王珍又叫他去开车和她去棺材铺选棺材。
　　 路上，李海和王珍开玩笑说，珍，我是你的司机？还是保镖？是你的秘书还是导购？是你的朋友还是知音？是你的男人还是智囊？是你的售货员还是御用摄影师？
　　 谁让你什么都会，什么都行来。坐在副驾的王珍傲娇而自豪地说，让你做什么，你就是我的什么。
　　 说完，王珍收敛笑意，十分悲痛的感叹说，哎！可怜妹妹这两个孩子了！一个还没结婚，一个还上小学！以后咋过呀？
　　 大闺女李招娣我已经和她做了工作。为了这个家，她要放弃太原的工作，回来照顾妹妹，帮她爸爸经营蔬菜水果店。最后她到是答应了。
　　 前两天一直瞒着老妈。明天就要起丧了，今天上午最终还是告了她实情。老妈哭的死去活来的！毕竟是老人身上的一块肉啊。
　　 说到这里，王珍满含泪花，由不得抽泣起来。李海抽了张操控杆旁边的纸巾递给她。她接住，擦了擦无法控制的眼泪，接着和李海说，明天起了丧，赶紧再给老妈另外租个家吧。你说去年俺爸才去世，老妈的心情才刚刚缓过来，王珠又不在了。习惯了每天扒在晾台看我和王珠做生意。如果还让她在这里住，真是要了老人家的命了。
　　 我和王珠都是俺妈的闺女，虽然我舍得给俺妈花钱，买衣服，但我脾气不好，没有王珠那样和俺妈温存，再加上王珠条件差，妹夫又不大争气，俺妈实际上看王珠比看我亲。
　　 说到这里，王珍还特意扭过头来问李海，你看见没？俺妈一有时间就会下去帮珠珠卖菜、看店、聊天。
　　 李海点点头，附和说，天下老的向好的，不向好的向小的！
　　 海，医院说珠珠是什么脑网膜出血？脑干出血走的？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俩人去棺材铺为珠珠买了一顶六千多元，有柏木挡头的棺材，说好次日凌晨五点送到会成楼下之后，返回的路上，王珍有点好奇的再次和李海聊起了此事。
　　
　　 五
　　 选好棺材，回来尚早。听说舅舅、舅母去家探望老妈了，王珍和李海就一起来到了老太太住的屋内。
　　 俩人刚推门进来，就听到屋内老太太凄凄惨惨的手拍着两腿在大声哭述，老天爷呀！我造了什么孽啦，你把我那亲亲的闺女给带走啦！你把我带走哇！换回我那闺女来吧！～啊～啊～啊。
　　 不敢哭啦，姐，不敢哭了。”
　　 舅母一边落泪一边起身劝老太太，你看你那眼睛哭的肿成啥啦？你万一要是也躺倒，孩们儿是该顾谁了？
　　 姐，你先不要哭了。先停停。
　　 舅舅见王珍和李海走进来，连忙借机劝老太太说，咱先听珍珍他们说说情况，你再哭，好吧？
　　 老太太闻听，感觉舅舅说的在理，自己也想听听有些事情是如何安排的，遂止住了哭泣，用二只哭的如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盯着王珍他俩，等着他们说话。
　　 珠珠出事，我感觉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劳累过度。每天做了饭，送二闺女去学校后就早早下来整菜、卖菜了。最近她婆在家住着，还的照顾老人。中午吃了饭，收拾了就下来了，从来没有睡过午觉，一直到二闺女下午放学才回家。回了家又是做饭洗涮，一天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李海先给舅舅、舅母就珠珠发病死亡的原因分析说，第二就是气不顺。妹夫会成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实际是有点不争气，懒，还赌博，输了好多钱，去年就给他还了不少，今年的房租还没交了。俩人老是生气吵架。第三是没吃药，太洁癖。那天生意不错，刚到下午就卖了二千多，我和珍珍在的时候，珠珠高兴的还给我们分芦柑吃。也就是因为忙，所以她那天忘了吃高血压药。因为忙，一下午一直憋着小便没去上厕所，当她气喘吁吁爬上她家七楼的时候，不小便还好，一小便，脑内血管压强忽然改变，血管受不了，自然一下就崩了！
　　 刚才我说啥来？俺那闺女就是李会成给害的。
　　 老太太听到这里，由不得又哭述起来，我那苦命的孩儿啊，你今年才四十来岁啊！你咋舍得丢下你这七十来岁的妈走啊！啊～啊～啊。妈还指望你埋我了啊～啊～啊。我的闺女哎。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