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征文沉淀的岁月】插班生的故事(散文)
【一】
普九倒记时牌上标出:时间-------四天。班上的同学一个个都让老师改名换姓了,见了面互相打听姓名。
“你叫什么?”
“叶利青。”
“啊,俄罗斯总统。”
“你呢?”
“李登学”
“台湾李登辉的弟弟。”
这样有趣的对话不时可以听到。这天班主任又带来三个少年说,这是新分配到我们班的同学,大家欢迎。
教室响起热烈的掌声,掌声过后,老师问了三个人的姓名。
“我叫李小花。”
“我叫张大为。”
“我叫罗浩军。”
“来,我给你们重新取名字,李小花改叫李小芳,张大为改为陈芝味,罗浩军改叫王洪刚。”老师指着他们一一吩咐。
“我叫罗浩军,我不改,不是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么?”
同学们听了都笑了,有的拍巴掌。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几天委屈你一下,叫王洪刚吧。好小子,听话!”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个新同学,两男一女。那个改名叫王洪刚的,留着长发,小眼睛,小而上翘的嘴,一脸满不在乎。改名叫陈芝味的,胖乎乎的脑袋,一双肉乎乎的大耳朵,大得出奇,他一旁偷偷的傻笑。改名叫李小芳的女孩,文文静静,脸白,大眼睛,但不是很有神,长辫子蛇一样爬在背上。
课堂上,那个改名叫王洪刚的,老师有问就答。老师说,谁能解释一下面面俱到的意思?他立马就答,就是各方面的客都到齐了。同学听了笑了,他又赶忙改口,就是各方面的领导都到齐了。这一下同学笑得更欢了。
下课后,班上的同学缠上了新来的插班生。那个改名叫陈芝味的说要去找牛。马上就有人喊叫:陈芝味,放牛娃,长着一对牛耳抓。改名叫李小芳的说,她没有爸,家中有母亲和小弟弟,小弟弟在读小学。自己初中读过半年,想读书,这几天学校管饭,不花钱可读书,所以就来了。改名叫王洪刚的说,初中读过一年半,跟妈妈外出打工,在广州一家鞋厂干过半年,由于是童工,查出后,被赶了回来,到学校来混饭吃,还说什么寻机失落的爱。说完他就唱起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二】
学校一下子添了不少新同学,他们都是让学校管饭,不花钱可读书等诱人条件吸引来的,而有一些是老师走访接回来的。同学们都觉得新鲜有趣,也发生不少有趣的事情。
查就寝时,老师发现楼顶上有电光,悄悄上去用手电一照,发现是一男一女两个同学:
“好不知耻,在这里谈恋爱!”
“老师,我们不是谈恋爱!”
“一男一女不是谈恋爱,是干什么?”
“我们是姐弟,姐姐想读书,成绩好,父母不让读;我成绩差,不想读,父母要我读。我过两天想跟一个插班生外出打工,让姐姐留下来,姐姐是插班来读书的,她正在劝我不要去。”老师无言。
我们班也发生了一件事:雷云云同学她姐姐从广州带回的一个mp3,放在教室不见了。
事情传开后,王洪刚大声说:“什么屁三,老子在广州见多了,早就玩腻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家伙言必称广州,有时带点神秘兮兮的东西,一幅经风雨,见世面的样子。
“叶利青,你这班长当得可不顺啊,像俄罗斯总统一样,”这家伙转向我,“高血压,心脏搭桥。”同学们一阵哈哈大笑。我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对付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说实话,我还有些嫉妒他,他旁边常围了一群喜欢听他胡说八道的家伙。终于我克制住自己,我出了教室,想去操场上转转。
操场上改名叫陈芝味的同学,和一大群人在玩“牵耳朵游戏”,给一包方便面或给一包口香糖,陈芝味就让人牵一把他的大耳朵。不论你如何捏住他的耳朵,他头一摆,就挣脱了。有人拍起了巴掌。我想上前制止,他见了我赶忙说:“班长来了,你千万不要告诉老师,我免费给你牵一把。”说着他把肉乎乎的脑袋伸过来,见了他那大耳朵,忍不住摸了一把,很硬实。
“没事,用力揪住!”
我试着揪住了,他头一摆,耳朵像泥鳅一样滑掉了。我笑了。我又注意观察了一下操场,没有发现我们班的“长辨子”,同学把李小芳叫“长辨子”,把陈芝味“叫肉虫”,把王洪刚叫“猴面鹰”。听同学说,长辫子一有空就往阅览室跑,也不知是真是假,这时候,上课铃响。
【三】
这几天,先后有同学丢失东西。有的同学的脸盆放在栏杆上不见了,有的遗失了鞋子,有的同学的零食被人偷吃了。
班主任在班上查问了一下,没有什么结果。他告诫同学要妥善保管好自己的东西,要管理好自己,学会生活,还要同学多注意,多提供线索。
雷云云讲,李小芳跟她借过mp3,当时她没给,认为她不配。还有的同学讲,她常把同学丢弃的一些破烂,废纸等捡起来,不知臧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了。还有的同学说,王洪刚经常躲在寝室抽烟。我对班上的干部吩咐,要多注意李小芳和王洪刚,特别是李小芳。
下午上活动课时,班主任拿一张报纸进教室,念了报上的一则呼吁信。信中讲,妈妈患脑瘤,爸爸患严重的肝病,妹妹已失学在家,自己初中也读不下去了。老师眼睛湿润,问:“同学们,你们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我知道,是班上的兰花写的,我在阅览室看到了。”
“对,就是兰花写的。近来我因工作忙了点,一时疏忽,我对同学们关心了解不够,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也表达我对兰花的爱心,我捐二百元。”
教室响起热烈的掌声。
“同学们,拿出我们的爱心来帮助兰花同学!”
我带头捐了五元,王洪刚捐了三元,陈芝味捐了三元,同学们先后都捐了数目不等的钱币。轮到李小芳时,她站起来,翻遍所有的口袋,没有找着一个分币,翻出一团脏毛线。有的同学偷偷地笑起来。
“我捐十元,明天给!”她急急地说。
同学们大笑,她低头摆弄着辫梢,一言不发。
“同学们不要笑,她的口袋,虽然没有掏出铜板,但掏出了爱心和真诚,比金子都可贵!”
“蛮仔,蛮仔,”一个妇女口里喊着蛮仔,分分火火走到教室门口,她身后跟了一条小狗。教室里的陈芝味起来往外走,还未到门口,那条小狗冲上来,竖起扒到他的胸前。同学见状,又大笑起来。
“蛮仔,牛系哪里?你爸要牛翻地。”
“去吧。”老师说。
【四】
距普九验收的日子只差最后一天了。mp3的案子还没有破,李小芳她们最多还能在学校读两天书,两天后,她们就离去了,真是急死人!
这天,学校搞清洁大扫除,我们班除了以往固定的清洁区要打扫外,还分配了打扫阅览室,油印室等任务。我和几个班干部商量,油印室废纸多,让李小芳等几个去打扫,看她把废品都藏到哪,暗中跟踪,说不定所有的问题都会真相大白。
劳动在下午第三节课进行。那个隔三差五到学校来捡废品的老女人来了,同学都叫她“套鞋精”,因为无论晴天雨天到学校来,都穿着一双高高的雨靴。
负责跟踪的同学跑来报告,“套鞋精”和李小芳往垃圾堆旁边的小从林里去了。
我带着几个同学,跑到小从林里,见她们正在往一个大蛇皮袋装废品。
“等一下,我们要检查!”我大声喊。
她们楞住了,李小芳见到我们,脸红到耳根,头低下了,像做了贼似的。
王洪刚不知从那里钻出来,把蛇皮袋里废品全抖出来:废纸,破塑料脸盆,还有几双沾满污泥的鞋。
“这是我的那一只。”一个同学说。
“这是从那里来的。”我说。
“这些鞋是我打扫清洁区时,从臭水沟捡到的。”李小芳细声的说。
“想必你还捡到一个mp3吧,拿出来!”我说话时尽量避免讲贼字,不知是觉得她不像贼,还是出于别的一种什么情感。
“我没有拿mp3,我不会用,也不会听。”
“这双鞋,那天中午我放在栏杆上晒,放学时不见了,还有一只呢?你这个贼!”
听到“贼”字,老女人才反应过来,狠狠地打了李小芳两耳光,嘴里说:“你是不是拿了别人的东西,赶快承认,我们捡破烂的,身不净,心要净。我最怕听到的是贼字!”
李小芳哭着说:“妈,我没拿,鞋是我从臭水沟捡的,还有泥呢!”
我也乱了方寸,一时不知怎么才好。老女人走过来说:“这些同学,我带她回去问问,拿了你们的东西,我一定送回来,损坏了,我赔你们!”
我看了一下她的脸,眼窝很深,满脸皱纹,像一件发裂的老陶器。我默默的走开了,那边陈芝味牵着牛在走,背后传来王洪刚的歌声:“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不忘怀----”
【五】
第二天上午,李小芳来学校了,她的长辫子不见了,一头不是很整齐的短发,眼睛显得更大,而且有些呆滞,她默默的收拾着抽屉里的东西。
我赶忙去报告班主任,昨天的事被他知道了,我挨了批评,老师说,一件小事,不要搞得满城风雨,把插班生赶走了。
老师进教室时,几个女同学围着她在问长问短,王洪刚又在唱李春波的《小芳》,见老师来了,不唱了,大家各就位。
“老师我真没拿同学的东西,那些废品都是我捡来的。”
“不要听个别同学胡说八道,老师相信你是清白的。”
“我弟弟的学费靠我妈妈捡废品换钱,我爸爸早早去世了,我妈妈经常来学校捡废品,同学都叫她‘套鞋精’,我心里像扎针样痛。我怕同学知道我是她的女儿,我只好偷偷地捡,我不是做贼。”
“没有证据的事以后谁也不要乱讲,请你留下来!”
“不,老师。昨天我妈受了风寒,又被我的事一气,病了,我要回家照顾妈妈,弟弟。这十元钱是我剪了辫子卖了换来的,捐给兰花同学。”她拿着钱,往老师手里塞。
“多好的同学啊!”老师接了钱,转向全班的同学说,“是那个同学拿了雷云云的东西,如果还有一点良知的话,请承认。我们已经严重的伤害了一位心地善良,有爱心的同学,不应该让她背着如此沉重的包袱离开学校,承认了,上帝也会原谅!”
“我拿了,我承认。”这时,王洪刚站起来说,我给了三班的一个同学,我换了一包烟抽。栏杆上晒的鞋也是我拿了给了八班的同学,他上体育课,向我借鞋,我把晒在栏杆上的鞋给了他,还鞋时,我见弄脏了,就把它丢到臭水沟里去了。我愿意赔,求老师同学原谅!我想留下来接着读书,学到本领长大后再去打工,以后我会把自己好好克隆一下。”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