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岁月】心香一瓣祭恩师(散文)
这天下午,微信的年级群班级群里难得浮出水面的老同学似乎缺氧似的,一个个露出滴着水珠似的脑袋,发出一连串内容相同的信息:沉痛哀悼单老师、愿天堂一路走好,家人节哀顺变!诸如此类的话语爆屏,伴随其后的是一串串泪目的表情包。
莫非……
我这人木讷得很,有点像惰性元素,对瞬息万变的朋友圈反应迟钝,互动不多,投怀送抱的举动更是难得;心血来潮或有大块的时间消费,才会从前到后浏览最近的朋友圈信息,对互动频繁的微友发的动态,报之以李,点赞、评论,让留下的印痕表露心迹:我是在意你的。
怀揣刨根究底的心态,我一边一层一层地爬楼,寻找源信息,一边向老伴求证:单老师什么时候去世了?
忘记对你说了。我先看到这条消息。获悉教授过自己的英语老师猝然长逝的消息,同为其门徒的老伴心有戚戚。师娘曾是她的同事,并不陌生。
翻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找到信息源头——
单绍伟因患胸腺瘤于2022年12月2日19时09分在瑞金医院抢救无效去世,享年76岁。遵其本人生前意愿并鉴于疫情,丧事从简,告别仪式已于2022年12月4日办理。夫生前受到亲戚好友,左邻右舍和医生的关心,对此深表谢意。
泣告者是师母蒋雪红。
恩师乘鹤西去,不再遭受病痛折磨,却让我辗转反侧,夜未能寐。一波又一波师生情谊宣泄之后,躁动的同学微群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的思绪断断续续地回到懵懂的初中岁月,忆及先师陪伴我们的浅淡印迹。
我上初中的时候,因为离家近,没有住校,上学来,放学走,跟同学的交集少,只有上课期间才与大家在一起读书讨论,参与体育活动,
上世纪七十年代,山区的孩子对父母的名字犹如对待父母一般恭敬,是不愿意父母的名讳从同龄的孩子嘴里轻易说出来的。如果将父母的名讳连同不敬的词语一道恶狠狠地嚷出来,再本分厚道的孩子,也会出于自尊与一向友好的伙伴展开一场小小的争斗,哪怕双方都会弄得皮破流血。等到向父母说出争斗的事由,更是理直气壮,谁让他喊你的名字?现在想来的确可笑,名字本来就是被别人叫的,一个人不喊,两个人不叫,日久天长,连他姓甚名谁都会淡忘的。村中的老太太往往是在她的灵堂挽幛上才得悉她的姓名,因为在晚辈的口中,她是大妈大婶奶奶,谁也不好追问她的名字。那时,我在同学中年纪算小的,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而是不会管闲事,管不到闲事,对老师们的个人信息知之甚少,本着亲其师信其道的宗旨,对老师的训示言听计从,只要认真听老师讲课,做好笔记按时完成作业就成,至于其他的事,回家书包一丢,要么去放牛,要么去砍柴,家务事多得很,早把与己无关的事抛到爪哇国去了。就连“单”作为姓氏该读“shàn”,都是拜老师姓得巧,让我多认得一个字呢。
单老师长得人高马大,脸阔口方,前额开阔,印堂发亮,气宇轩昂。年轻英俊的他上课的语速快,英语书写流利,板书英语句子,字母大小写分明,直到一句话写完,才从前到后,一一补全句子中“t”“f”等字母的所缺的短横,那种潇洒的动作,很有英国绅士用鹅毛笔蘸着墨水在白纸上奋笔疾书的风度。在我看来,那是学识渊博、思维敏捷的流露,等到我积淀了一定量的词汇造句作文时,也想模仿他那种完句加横的做派。可惜的是,三脚猫的词汇量以及对英语语法的不熟练,难免时常出现捉襟见肘的尴尬。然而,老师的不言之教,却深深地影响了我,学高为师嘛。
我上初中的时候,学校还在实行勤工俭学。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不光读书,还参与大量的各类体力劳动。新建校舍用的红砖,有不少是学兄学姐们的劳动成果。我上学早,个头还没长起来,没达到参与烧窑的基本条件,只砍过数量不多的窑柴。学校还组织学生学农支农,我体验过栽田、耘草、割青茬、割稻谷等农活流程,悟出稼穑艰辛,一粒米起码浸润十粒汗;挖茶山种茶籽、摘茶叶、砍黄荆条、芭茅秆……披荆斩棘才能觅得杆长枝壮的原料。这时,单老师自然会跟班,带着同学们参与劳动,帮助有困难的同学,维护着同学们的安全。有老师的默默呵护,学生胆气足,劲头大,个个都想在老师面前秀一秀肌肉呢!
赶上拨乱反正的时代,恢复了秋季入学和招生考试,我因此在初中多念了半年书才毕业;学校渐渐停止并结束主次颠倒的混乱状态,开始重视文化课的学习。
有了高考中考这根魔力无限的指挥棒,师生们使尽浑身解数,开始发愤读书,补缺补差。我还是走读生,与本村同学结伴往还,至于同班同学是否磨洋工偷懒,是不是就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加班加点,我通通不知情,一如既往地默默在家,就着昏黄的电灯,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柴油机发电供电有时间限定,作业没有完成,便点起自制的煤油灯,务必今日事今日毕。勤学如春起之苗,等到大家觉悟,明白读书是正途的时候,我厚实的功底被单老师发现和赏识。单老师在上课的时候,总是将隔壁乡龙潭中学的李斌拿来做我们的表率,夸他成绩好,意在激发我们的斗志。初中毕业,我被掐尖,提前录取进了中等师范,与学霸成了同班同学。我不提这事,学霸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居然当过我的假想敌,增长着我的自信心。自学考试时,我也敢硬啃许国璋主编的大学英语,虽未登堂入室,浅尝辄止何尝不是一段学习外语的经历。
年少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明不白,对师长常怀敬畏之心,信奉古训:恭敬不如从命,仰角中的形象总是那么高大伟岸。成人后终于明白,自己的个头已经与老师比肩,以平视的目光再看曾经威武的老师,其实也就中等身材而已。
接过老师的衣钵,我也学会了换位思考。面对一群求知若渴的莘莘学子,大多属于雨露均沾,偏爱心理因素固然存在,优等生能举一反三,成绩自然突飞猛进,而后进生脱节的地方太多,并不是老师一厢情愿就能提高学习成绩的,在升学择业等路途之中便各得其便,陆续走散,犹如射线延展,一切随缘。人生之旅中,那段师生缘、同学情被定格,仍旧在心里牢牢地维系着,等夜深人静或相似情境重现的时候,便愈加清晰地凸显出来,只不过性格内敛的人,没有说出来罢了。
横看成岭侧成峰,沉淀过的流金岁月,各人念兹在兹,却感受殊异。逝者已矣,有人怀念,便灵魂不灭。衷心祝愿陪伴我们走过青葱岁月,迈向成长的单老师精神长存,师道绵绵。
单老师,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