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孔灵从车上走下来，来到了这个日夜思念的城市，开始一天的漫游。她的第一站当然是多年前来参加活动的一个会所，远远就看到了，还好，还在，虽然破旧了些。她每上前一步，心就颤抖一下，那天的情景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公司派她来这里参加一个交流会，一进来就发现全是陌生面孔，看得她头晕，因活动还没开始，她便站在门外透透气。不一会，从前方走来一人，一道阳光将那人的笑容折射得更加灿烂。孔灵认出来了，来人叫李子俊，应该算是东道主，因为是主办公司的，网站上见过他的照片，所以一眼认出。因与他在工作上有过交流，算是认识他。“相约不如偶遇。我需要作个自我介绍吗？”李子俊不觉已经走到她身边。“不，不用了。”这人似乎莫名的让她有些不舒服。
　　 会议结束以后，大家便坐在圆厅里海吃海喝起来。孔灵谁也不认识，索性吃自己的，之后无聊，拿出一张小便签做起了名片，省得别人递名片时自己没有。正面写上名字、联系方式，反面随手画了两枝玫瑰花。正完工时，身边站了一人。“孔灵，借今天的机会我要好好敬你一杯，表达我的谢意。”孔灵明白，以前在工作上帮他做过策划，他极为称赞，几回特邀她吃饭以表感谢，都被她婉言谢绝了。他眼尖一下看到了桌上的纸片，拾起来慢慢端详：“这张名片可以与我交换么？”看着他认真的看了正面又看反面，喜爱至极的样子，孔灵的脸一下子红了。
　　 孔灵追随记忆走进大堂，看着主席台那仿佛真的有个人在向她微笑。一眨眼，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下一站她来到了母校。记得那天午饭后没什么安排，她想去看看母校。在半路上碰到了李子俊，他坚持要送她一程。孔灵并不善于与陌生人相处，一直很沉默。他突然说：“我们这也算是网友见面吧。”“啊？”也是，他们经常利用QQ交流企划方案，没事时也会聊上几句，算是网络好友。“你那么能干，赶明儿上我们公司吧。”李子俊貌似很盛情地邀请。“你这算挖墙角？”“你对工作认真钻研的劲头让我相当折服。”孔灵明白他说的是她上次将企划案修改数次，一直做到凌晨。“我只喜欢竭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孔灵不以为然地说。“这是一种品质，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我很欣赏。”孔灵觉得空气很沉闷，让人窒息。好在学校终于到了，孔灵急忙下车，来到校门口，深深吸了口气。“还是这个发型好，走进教室，还可以假装是这里上课的学生。那个长卷发真不敢恭维。”李子俊站在后面说道。孔灵突然想起,曾传给他一张自己的照片，旅行时拍的，风太大把头发都吹得乱乱的。她现在已经剪掉，扎成短短的一束。孔灵一口气跑上楼，找到那个教室，因为毕业这么多年她都没来看过,兴奋得像个孩子。“喏，这就是我上学时坐的位置。”一转身，她看到他正举着手机对她照像，她惊吓得躲开。今天，孔灵又来到这教室，想起那个情景，不由得笑了。站起来，再转身，却找寻不到他。
　　 “这么热的天去清凉的地方坐坐吧？”她仿佛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将她指引到了一处休闲小站，坐下来，她点了一杯牛奶和一份蛋糕，和当年李子俊为她点的内容一样。“服务员，怎么没有占卜的那个小罐了？”“抱歉，已经没有了。”孔灵还记得：李子俊投了枚硬币，将罐子递到她面前：“摇一摇就会有纸条掉出来，看看是什么？”孔灵被激起了好奇心，照做，结果掉出一个红色的小纸卷子，打开，分为好几栏，她找到爱情部分：太执着于爱情，多受苦。孔灵立刻收起纸条，一点也不管李子俊索要的声音。现在的她，慢慢的喝着牛奶，似乎听到对面的人在说：“想你也不会喜欢咖啡。所以只选了牛奶。”孔灵心头一惊：这你也知道。当她放下杯子，抬头再看时，对面坐椅上空空的，并没有人。
　　 走出来时，天色已晚，她趁着夜色来到内城河，结束今天的最后一站。当年的两天交流会结束后，李子俊邀她看夜景。她打算不来，即便是朋友，即便是道谢，已经足够了，不必再见。可是她经不住他一再邀请还是来了。现在再站到这里发现竟和当年一模一样：人来人往，热热闹闹，五彩的灯光直射进河里，波光粼粼。她扶着栏杆一步一步慢慢的数着步子，“为什么要数步子？”“我想知道这条河有多长。”她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句：看看我们能走多远。“孔灵，回去将今晚的美景写下来吧？”“我更期待你笔下的诗篇。”“我们这算是相互奉承吗？”他俩相互一笑。孔灵突然发现，他们竟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彼此相知。“孔灵，如果去摘荷花给你，结果我掉进了河里，你怎么做？”“那我就好好欣赏一下青蛙是怎样跳到荷叶上的呀。”“你呀。”两人又是一阵欢笑。忽然李子俊伸出两手轻轻拉起她，拥入怀中，不管孔灵的推让，靠在她耳边慢慢地说：“孔灵，我已经舍不得让你回去了。”而今天并没有人陪着她一起数步子，一起说话。只一会，她就累了，于是，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这时，远处仿佛听到了他的歌声:谁是谁的谁的谁谁让谁憔悴谁是谁的谁的谁谁让谁伤悲。那是那晚他为她唱的歌。她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记忆里。
　　 活动结束的那天早上，大家簇拥一起去车站，孔灵选择了一个人走着去，她只是想将这城市多看一眼，她突然开始留恋起来，比当年毕业时还要强烈。回想这几天一次次与李子俊相聚，他的笑脸，他的言语无不在撞击她的心灵，发出脆脆的响声，她终是知道，只是一个个美丽的泡影，在阳光下一照就散发掉了，可是她还是流出了不舍的眼泪。在车站里他向她走来：“找了你好久了，我送你上车。”她像不认识他似的，自顾走在前面。帮她整理好行李准备下车时，他苦涩地问：“我们还会见面吗？”“不会。”“我们还会联系吗？”“不会。”说完她就转过脸看窗外。直到车子开动，她都一动不动。当车从他身边开过时，她分明看到了他眼睛里盛满泪水正望着她。她惊呆了，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她的眼泪一下全涌出来，淹没了她。我们相遇得太晚太晚了，所以永别吧……
　　 二
　　 回来以后，孔灵整个人变了，变得很沉默，不轻易讲话，更不爱笑了。她认为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她也不想再联系了。但她竟看到了他发来的邮件，很长的一封：我被自己吓着了，从来没有这样思念着一个人……读罢，孔灵使劲按下邮箱里的“彻底删除”，逃似的离开电脑。泪流满面。后来，他又给她发来信息：干嘛呢？她勉强应付：看书？你呢？他回：想你。她惊吓着看着这两个字，心慌意乱，不敢再回。每天她的回复都会改，写方案、打印、接电话，而他始终两个字：想你。她一直在忍受，希望他的玩笑会有结束的时候。可是，天天如此，一成不变。孔灵真的怕了，他的信息再也不理睬。他居然为她写了首诗：亲爱的/我若是你千年等待的人/我就会一直静静/静静站在你必经的道旁……读着读着孔灵就幽幽地哭起来，相信这些天他的情感都是真的，可是这份真挚的柔情她又怎有身份来接受。她已不是单身了啊。不能这样下去，她决定写封邮件给他，写了删，删了写，终于写出：珍重。永别!只这四个字。
　　 深夜里，她哭着醒来，她看到了他悲戚的眼神，她听到了他在叫她的名字，不停地叫，不停地叫，她舍不得他这么悲伤，她也已经赶不走深植在心里的这份情感，她怕她从此无爱的过完一生，她真怕啊。她问：收到邮件了吗？他回：收到了，一整天将邮箱打开无数次，每次看到那个主题：珍重。就再没勇气打开邮件。她彻底崩溃了，她再也迈不开步子离开，她肯定是疯了，她下定了决心又写了封信发过去。一会他就打来电话，声音微颤：孔灵，你让一个男人感动得哭了，孔灵，不要怕，我们都会好好的，好好的下去。”她的内心终于不再挣扎，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新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但笑容却微微的展开，她忘记了她是谁，她只沉浸在这个幸福里。从此，他们的眼里只盛得下对方，再没有别人。
　　 从此以后，他每天都联系她，或短信或电话或邮件，浓浓的情意紧紧包围着她，她真的不知道一个人还可以对另一个人这么在意，一个人还可以对另一个人这么想念，这些她原本都不知道。深夜里，熟睡中接到他的电话，她说：“你扰了我的梦。”“梦里有我吗？”“我只看见一只好大好大的青蛙，是你吗？”哈哈，好幸福的情话。有一次她问：我们会走多远？他回：永远。她又问：永远有多远？他回：有生之年。她默默念道：有生之年？真的吗？她心里是不相信的。但是她知道他爱她，真的爱，和她一样。有天她刚发了短信，他就急切的打来电话，兴奋的地叫起来：“我终于等到那三个字了，谢谢你。”只因她第一次说出：想你了。他激动地写下一文：亲爱的,因为爱你,我才知道走哪一条路,才能与你平静幸福的相处一生。而在这一生中,我能给你的如果只是一时的幸福,那一定是我的罪过。亲爱的,因为爱你,便意味着付出与牺牲。如果现在一定要让我去放弃什么,我定会毫不迟疑地选择那些不能与你相依的岁月……她流下了幸福的泪水。他将她变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
　　 一次闲聊，李子俊问孔灵：“我是什么时候入住你的心里的?”孔灵只管打叉不理他。他却自顾自说了起来：“我是第一眼见到你，看到一个清清爽爽的女子，孤孤单单、唯唯诺诺的站在门边，让人好心疼，就那一刻，我已经心动了。”孔灵羞于出口，改用短信发给他：内城河边的拥抱，内城河边的歌声,让我无法忘怀。“孔灵，我可吃了好大的亏，我早就先于你喜欢上你了。”电话这边的孔灵甜甜地笑开了。
　　 他们会一起憧憬未来，他说:“等到我俩都老了，你在家画画画，我啊弹弹琴。”“你会弹琴？”“不会，到时学啊。最喜欢《最浪漫的事》，你这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婆坐着摇椅，我一边为你荡着摇椅一边陪着你聊天。”她被这样幸福甜美的情景迷住了。
　　 她听说他那边工作很不顺利，担心他会沮丧，急忙给他短信：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愿意与你一起承受失败……他说：“我只想将开心的事与你分享。不要你和我一起担心。”她戚戚地说：“在你困难的时候，你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我才心安。”“明白了，这次产品认证会上，没能通过……”他忙忙碌碌了好些天终于打电话给她：“有第二次认证的机会了。”“希望你能成功。”虽然他们距离千里，可是心紧紧的抱成了一团。
　　 他的生日快到了，可是送什么礼物呢。她忽然想起他很爱喝茶，对茶杯也很有讲究。她走遍小城每一个茶叶店，终于寻到一个满意的杯子：陶瓷内胆，据说有保健作用，金黄的外壳，写满了福字，很气派，显尊贵，再合适他不过了。算好时间用快递发给了他，一收到礼物，他就给她打来电话，激动地说：“谢谢你，你让我太惊喜了，这是我最难忘的一个生日，孔灵，一杯子乃一辈子，你许了我一辈子。”孔灵惊呆：“有这个说法？”“不许抵赖。”他不忘再次强调。“孔灵，我也要好好为你过生日。” 
　　 三
　　 幸福的时光一闪而过，悲伤已经悄悄侵袭。她终于从梦幻中醒来，想到一些实际的问题：“子俊我们不合适，我们的生活习惯、生活环境差别太大，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你的生活里我会惶惶不安的。”“我们和别人一样，一日三餐而已，该存的钱去存，该花的钱就去花。”“不止这些……”孔灵的话被李子俊挡掉：“慢慢就适应了，别担心。”没几日孔灵又想到他们的未来，他们怎样可能有未来，她怕她会受伤，她要逃开，发出短信：没有前途的爱，我不要了。他一个信息也没有来，连一声道别的话也没有，她突然明白，原来他的爱很浅，这么容易就可以结束了。只一天，她过得好累啊，她已经开始想念了，她后悔了，她要把那句话要回来，她不说了。第二天，突然接到他的电话：“你真狠心，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直在等，等你说后悔了，可是你没有，我哪还敢再等下去，我怕我会找不到你。”“我不要做坏女人，我心里难受。”孔灵一下子哭起来。“不可以这样说。你是个好女人，你是个最善良的好女人，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娶的女人，任何人都不可以替代。”“可是……”。他明白她害怕什么：“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相信我。你所受的痛苦，我一样在承受，我们勇敢些。坚持下去。”孔灵又一次相信了，美好的未来就在不远处等着她。是啊，她爱他那么深，怎么舍得怎么甘心就此放弃呢。
　　 孔灵开始过上恍惚不定的日子，一会儿沉醉一会儿清醒，日日夜夜交替，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她痛得无法承受：我们结束吧。他在电话里悲伤地说：“你一点也不珍惜一点也不愿坚持，你知道我多伤心吗。你丢下我，我就出家去。”孔灵吓得不敢再说话，她知道他信佛，他真糊涂的皈依佛门，她这辈子也完了，她的心也跟着他去了。再后来，孔灵怕伤着他，想出那么多理由与祝福的话：我们今生受苦受难，就是为了来生再见，所以来生，我一定要第一个遇见你，爱上你。刚开始接到这样类似的短信，他会耐心的劝导她：今生我们也要守在一起。不要害怕不要难过一切有我呢。后来，她再发一些有关分开的短信，他都不理，他知道她只是情绪失落，不打扰最好，在一边静静的等着，等着她开始想念了，于是假装她什么也没有和他说过一样，给她一个短信：“想念你了。”于是，她也忘记了她说过什么，只顾说：“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