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绿野萍踪(散文)
一
这些年,我去往都市越来越少,倒是与绿野纠缠不清。
在绿野里,我的身心安闲,恬静,自由自在,特别是与树木花草及小野兽的密切往来,更可以随意地与之接近,不仅让我有了亲近大自然的愉悦,也让我大开眼界,有了许多的联想,更有了许多的梦幻。我常想,麋鹿什么时候会路过我的家门?狐狸来我家门口,又要讲一个什么故事?羚羊奔到水池旁,会不会先看看我的小草屋?骆驼若真的能来,除了带来沙漠驼铃在大漠孤烟里的响声,是否还会夹裹着沙哑与梵唱声声?我经常这样梦幻着,那些似真似假、半梦半幻的念头,都隐匿在这默默的绿野、森林环绕的回声里。
看呢,这一片森林,一棵棵树木,或高大或矮小,苍翠,枯萎,翠绿,枯黄,各有其独特形态与模样;野草呢,有的纤细,有的茂盛,也有的苍茂,也是独具姿态;野花更是千姿百态,妖娆迥异——有的妖艳,有的低眉顺眼,有的跋扈,更有火辣辣的,好似一团火要将树林烧起,若是傍晚时分,连接上夕阳下的火烧云,仿佛大地都在燃烧,照亮着每一个梦幻的心房。
常常的,我会沿着熟悉的曲径,行走到山谷深处,吼几嗓子,声音与松涛一起穿过山野,或回荡在谷底,或飞扬在山巅;也会顺着来路,继续走到那条河水旁,一个猛子扎进去,像鱼儿一样游动着——任凭鱼儿围绕着我,水草缠绕着我的脚踝、胸口、指尖,还有我的记忆。想想混沌一片的最初,说不定,人类或许最先生活在水里,身上有鳍,有鳞,有尾,可以自由游动,还可以在海洋的深处潜游。是什么让人类走上岸来,手脚分开,站立走路,学会了用手拿东西,继而会制造工具,会取火,会烧烤食物,会用树叶制作衣服……
沿着这条逶迤的绿野山径,还能不能走回远古,哪怕是在梦里?
静静聆听着山谷里的风,气息依旧如酒一样,清冽,甘醇。于是,我放下手杖,拿出酒杯,呷一口自酿的烈酒,足以把胃肠洗得透彻,也足以让自己沉醉在这绿野幽深处。那一刻,沉醉的我已经融化在了这绿野里,或是一株草,或是一棵树,或是一朵花,或是岭上的一片白云,或是山间的一溪泉水……
就在我半醉半醒之时,有一只蚂蚁慢慢爬来,对着我的左耳爬过去爬过来,仿佛是在问我:你到底是想醉?还是想清醒呢?蚂蚁扭动着细细蛮腰,好似霓虹下的舞女。它的眼睛发亮,触角在不停地转动,捻搓着,好似在嗅着气味,又好似在发着远程信息。噢,这只蚂蚁又像一个猎物者,正在试探着眼前的危险系数。我故意凑近蚂蚁,用我大大的眼睛盯着那双与众不同的蚂蚁眼睛,就见它的触角转动得更加迅速,而眼睛里全部是我的影子在飞速转动。那一刻,我在它的眼里,已经旋转成了一粒尘埃。
会不会被它的眼睛旋转出来,甩在绿野的某个角落里?此刻的我,是否要紧紧抓住蚂蚁的触角?我若不紧张,谁又该紧张了呢?我看你哪里跑!
谁都知道的,蚂蚁的眼睛是天然偏光导航仪。蚂蚁觅食就是靠着太阳的位置和天空的偏振光来导航的。真是聪明呀,生来就自带导航,难怪呢,蚂蚁走得再远,再远,也会找到回到家的路的,从不会迷失的。
若是人类头顶上有这么一对触角,那该多好呀!
还怕迷路吗?还怕找不到家、找不到自己吗?常有人说迷失了自己。谁听说过蚂蚁迷路了,迷失了自己?小小蚂蚁,不被任何人看得起,一个指尖就可以碾死它。想不到,它小小的生命竟然如此的神奇,而远比蚂蚁强大的人类呢?又何须迷失?!
二
走得有些累了,我就随意躺在荫凉的树下,稍做休息。我慢慢地翘起一只腿压到另一只腿上,惬意地摇晃着腿,抖动着我的舒畅与惬意。风吹过,花瓣落了一身,树叶飘在嘴角、眼角、脸颊……花香飘散在我的鼻翼间,我的醉意还没有醒来,又再次被花香熏染沉醉……
静静地,看着蚂蚁离开了我,又快速地爬到了树上去。我知道,有些蚂蚁适合在树上做蚁穴。那些树洞,那些树杈、树枝丫都有可能被利用来做它们的洞穴。
看蚂蚁上树,这种事情,是我常有的事儿。身在绿野,与大自然早已浑然一体了。我经常把自己锐变成一只蝴蝶或是穿山甲、飞蛾、飞鸟之类的。无法想象一只穿山甲,遇见一窝蚂蚁时的兴奋,一定会让蚂蚁倾巢覆灭的。对于穿山甲而言,那不是快乐不快乐的事,而是少量的蚂蚁根本无法满足一只穿山甲的养分。要使自己的鳞甲发光乌亮,就得牺牲众多蚂蚁了。
若是化身变成一只穿山甲还好,食物可以让我很好地把握行动目标。吃完一窝蚂蚁,就会回到洞穴呼呼大睡。然而,变成一只蝴蝶才是最烧脑的事!蝴蝶最是顽皮的,若是我变成蝴蝶,就会经常飞到湖面上,去轻嗅那些荷花,也会飞到树上与蚂蚁争抢一点蜂蜜。其实,我最怕蜜蜂的,还有野蜂子,它们凶勇无比,会伸出大大的刺针蛰向我的身体。而真正的蝴蝶呢?闪动着美丽的赤羽,在一旁哧哧笑着。蝴蝶已久经类似的考验了,一点也不觉得疼痛。我却被吓得六神无主,七窍生烟,太恐惧了,还是努力变回自己吧!
想想那位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翩翩起舞,那般自在逍遥。不像我这样惨,竟然没有展示一下翩翩舞姿,就要被追杀,更是被蜂群围追堵截。庄周呀,他变的蝴蝶,逍遥得很,而我变的蝴蝶……
我若逍遥游,到底该怎么游?
身边的《庄子》在绿野的林风里,呼啦啦地被翻开。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大概意思是说:北方的大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的体型巨大,大到几千里。它变化成为鸟时,就叫做鹏。鹏的脊背,长到几千里。这种鹏鸟,在海动风起时就会随着海上汹涌的波涛迁徙到南方的大海……
或许很多人会问鲲,安居北冥不好吗?何必冒着风险飞越到南海呢?
南北如此之远途,对于林中的鹌鹑或麻雀等普通鸟类而言,是高不可攀的!但对于翼展几千里的大鹏鸟而言,远途不足为虑。
常人焉知鹏之乐?!这也是小境界与大境界的之别,之乐。
我没有庄之的梦蝶之乐,但我有我的梦之乐!
三
绿野寂寂,清风穿过山峦、低谷,穿过林间,掠过树梢,横扫山间的花草、苔藓和植被等。各种昆虫、动物、植物遵从着自然规律与生存法则生长着,也都藏有一颗蓬蓬勃勃的心,若是时机来了,就会一展抱负雄心。
那日,我走到湍急的河水旁,偶见有一老者在垂钓,他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脚上靸着一双草鞋。我眨眨眼睛,疑惑是不是看错了,这可是少有的打扮!我不由地微微一笑,悄悄来到他的身边。他早已发现了我,对我笑了笑。
看看鱼篓里没有几条鱼,笑着问:“咋没钓到几条鱼呀?”
老者微微笑着回答:“我钓的不是鱼。”
“那是什么?”我疑惑起来。
他只是笑,并没有回答。相谈时,我说起自己的许多疑惑,总感觉自己还是没有达到一种境界,也因此常常困惑。他拾起一粒石块,沉入水里,说:“知道石块为什么很快就沉入水底吗?”
还没等我回答,老者说:“石块,它能做到的时,心无旁骛,静下心来,找准通往河底最近的道路,垂直下沉。”他接着说着,“或许你难以通达一种境界,那就是人和人、人和物、物和物相互应和、相互感通、相互交流这样的一种境界。因为你浮躁,心无法静下来。”
是呀,我常听有人讲:我们今天面临的竞争其实不是科技的竞争,不是资源的竞争,而是灵魂的竞争,未来尤其如此。什么是灵魂的竞争?谁的灵魂静下来了,谁的心能沉静下来了,谁才是自由的!也只有自由的心灵,一颗自由无染的心,才会有创造力的。
如此,逍遥游,怎么游?我有些了然了。
安静坐在绿野,坐在溪旁,坐在风里,我感觉到了绿野的神奇。于是,我的心中再次勾画起绿野行踪,路线清晰于心,树木花草不再是打乱心思的障碍,而是指导前行的方向;迷雾叠嶂的山峦,不再是行走的阻碍,而是动力,是不停止的推力;山风雨雪,不再是恶劣天气的阻扰,而是心里明灯的衬托……
加快脚步吧!前方会有不断的惊喜,会有不一样的层出不穷的风景。这,让我不再浮躁,不再迷茫,不再低迷气馁;也坚定地告诉自己,向前,向前,不断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