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养兔(散文)
在小区外的岔路口边上,有一棵搂粗的柳树,柳树下就是兔市场,这个兔市场每个星期日是交易的日子。一年四季,每到交易这天,无论是风天、雨天、雪天,前来交易的人们就会骑着自行车、摩托车,开着电瓶车和农用三轮车等交通工具,载着筐篓、铁制网箱里装的大小不一、毛色不同的兔子前来交易。当我每每看到这一情景,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小时养兔的事。
小的时候,村子里有四五个人家养兔,屯中孩子们就常常去这几家看兔,去的次数多了,心里就慢慢地滋生了养兔的想法。有了这种想法,就常在爸跟前叨咕:咱们家也养几只兔子呗。爸听了后总是不接话茬,也不搭理我,但我说久了就有了效果。在腊月的一天,我还和爸念叨养兔的事,爸听了后就回了我一句:“你养呀?”我看爸松口了,就赶紧应了一句:“我养。”“那好,就给你买两只兔子。”
过了年,正月就开春了。在一个集市上,爸从集上回来就用筐挎回一灰一白两只兔子。我见爸买回兔子,心里高兴地赶紧接过筐摸了摸兔子,就把兔子放进柴棚的石槽里。刚放进空空如也的石槽,兔子就蹦出钻到柴堆里去了;兔子钻进柴堆便也不再找,就弄了些枯草、菜叶、菜帮扔撒在棚内任其吃。
兔子是穴居动物,有如鼠般的打洞习性。第二天,便见棚子的墙根下有洞、洞外有新土,却也没加理会。可在第三天又在墙下发现了两处新洞,这一现象“应了狡兔三窟”的说法。我不再任兔子在棚内墙下打洞,怕从洞外口上跑了,也怕下雨洞里进水把墙泡塌了。这两怕,让我在闲房找来木板条钉了两个兔箱笼,白天把兔还散放在柴棚里,晚上就把兔抓进木箱。
兔子是草食动物,凡草、叶类的蔬菜和茎都吃,如农村的鸡鸭鹅和牛羊驴马的饲草兔也吃。兔不挑食,有草便行这就好侍弄多了。春天杨柳吐翠时,我就拿着镰刀爬树砍柳枝子,回家后就把柳枝子往棚子里一扔,兔子就连叶带皮地把树枝啃吃了。那被啃吃的枝条就剩光光白白的枝干了。在这时节,刺槐树的枝叶也成荫了,就又去刺槐林砍枝叶喂兔。凡兔子能吃的树枝子,都是先吃叶后啃皮剩个光杆子。这啃光了皮的枝子在棚子上晒干后就烧火了。
当山野的树都枝繁叶茂的时候,当地里、河沿上、田园边上的草都长高的时候,这喂兔的草就丰盛起来。此时,我便每天拿着镰刀去沟壑、水塘、河滩地里、地头地脑去割一捆草,回来后扔到棚子里。夏天青草丰沛,兔子吃得多、长得快,繁殖就快,也就三个月时间,灰兔、白兔都下了崽,灰的一窝下了五只,白的一窝下了八只。刚出生的小兔子和小耗子一样,都是白里透红的光着身子,也就十天半月光景,那光身小兔子就长满了毛,像出蛋壳鸡雏一样绒嘟嘟地温软。两只兔子下崽后,就有村里养兔人家的大人来看兔崽,他们往棚里一瞅就叫出了名,说灰兔叫“安哥拉”,长毛红眼白兔叫“水獭”。灰白两只母兔一次生了13只兔,家里共有了十五只兔,每天一捆草是不够喂了,得早晚或上下午各割一捆才能够喂。为此,我放弃了和屯中孩子们玩的时间去地里割草。夏天割的青草不能存放,因是天热,捆着的草就捂(霉)了。每天两捆草地割着,一直割到立秋,这些小兔子也都长到2斤多重。长大了的兔子需草量就更多了,我就抓住立秋时草旺草多、存放不捂的机会,天天去找草场割,每天都割五六捆回家,码垛起来,作为兔子冬天的饲草。至深秋叶落草枯的时候,我已割了一百多捆草。割完了草,我又背筐篓拿扫帚去收柳叶、刺槐叶和兔能吃的杏、枣、榆、梨树叶子,这些经了霜的叶子是姹紫嫣红,堆在院内角落里,也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秋收时,又去豆地搂了落地豆叶。冬天,有成捆的青草,有大量植物、作物的叶子,足够兔子吃一冬的了。
饲草充足,夏生的十三只灰白兔子个个长得滚圆,可谓膘肥体壮,每只都4斤以上重。这时,爸说话了:“老三,给兔子加点粮食吧。”我问:“加粮食干啥?”爸说:“喂肥了,过年宰几只。”我听了爸的话,就每天盛半瓢玉米撒在兔棚里。撒多少都不剩,兔子吃得干干净净。粮食吃得多,兔子长膘快,用手捏捏兔子,满身都肉乎乎的。
过了腊八后,爸说:“老三,过年咱们家也没猪,你挑5只大的、肥的兔子宰了吧。”我心想,不用挑,都够大、够肥了。其实,我是舍不得宰兔的,但又想到过年没肉吃,就狠下心进棚里抓了兔子。没杀过鸡鸭,倒是看过杀羊、杀猪,以为杀兔和杀羊、杀猪一样,就用脚踩着兔子腿,准备往脖子里捅刀子。这时邻居大叔进院了,问我:“杀兔哪?”我说:“是杀兔。”他说:“杀兔不是这样杀,这样下刀把皮都捅坏了。拿过来,我教你。”大叔接过兔子,在院内找了个比擀面杖粗的短棒子,一手拎着兔耳朵,一手拿木棒,照兔头就狠砸两下,然后把兔子往地上一扔说,“死了,就这么打吧。”我接过木棒后从棚里拎出兔子,也是学着样子照兔脑袋砸几下子就把兔子打死了。宰了五只兔子,在院内挑了兔腿,又开膛破肚剥了兔皮,把皮就着湿粘粘贴在木板上晾晒着。当晚,爸就让妈炖了两只兔子,剩下那三只,爸就放在院空闲的小缸里冻着等过年吃。
第一次吃兔肉,许是没肉吃的原因,亦许是兔肉不肥腻的缘故,更许是太馋,觉得兔肉便是人间美味,两只兔肉被一家人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转眼快过年了,在年前爸又赶了一次集,买回几斤猪肉。爸说:“这些肉和兔肉一起炖着吃。”过年那天,妈把兔肉和猪肉烀在一起。在肉将煮烂的时候,那肉香就从锅里溢出来。我禁不住这肉香的诱惑,掀开锅便用勺子盛了两勺汤喝了。晚饭时,我又在烩肉碗里吃了猪肉和兔肉,便感觉那兔肉和猪瘦肉一样味道。爸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就说,兔肉放在啥肉里就啥味,至今我也没明白为什么。
过了年一晃就出了正月,爸上集时没问我还养不养兔,就挑着筐篓里的八只兔子在集上卖了,并用卖兔子的钱买回一头猪崽子。爸买回猪崽子后对我说:“你还想养兔吧?”我说:“不想了,养兔都没时间玩了。”我说不养,爸也就没再买兔。在这年,我上小学了。上了学,就没有时间割草、侍弄兔,也就从那时起家里再没养过兔。
又过了两年,爸找人把那五张兔皮熟了,到了公社所在地的裁缝店,让做衣服的师傅吊了个兔马夹坎肩。妈穿了二十多年后,在妈去世后就放在棺材里陪葬了。
养兔的事虽已过去六十多年,毎当路过兔市场看见摆在地上箱笼里的兔子,头脑中就还会闪现出妈穿兔皮坎肩的样子,也还会想起小时养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