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丰】雪的记忆(散文)
一片一片,洁白晶莹的雪花,从天空飘飘悠悠落入凡尘。像白羽,轻盈灵动;像精灵,清冷伶俐。圣洁若仙,降临人间。
杜甫《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汉中判官》中写:“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由此开启,用冰雪聪明,来形容一个可爱的灵魂,比喻人的非凡智慧。冰雪即聪明,象征着圣洁,古人常用来形容美丽、且有高尚纯洁道德情操的人。
爱雪,大概就是喜欢它的圣洁纯真,晶莹剔透,欣赏它清冷气质,卓尔不凡,自己大约有似雪一般的精神洁癖。一些关于雪的记忆,在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一
我出生在白雪飘飘的北方,从小就见识过各种雪花,雪景,对雪一直钟爱,至今不变。
其实,连妈妈给起的名字里,也带有雪字。妈妈本来先给姐姐取的名字里,中间有一个雪字,作为老二的我,按顺序继续沿用中间的那个雪字。从小到大,我被一直那样叫了很多年。
直到后来,有一天,正式启用大名,才发现,爷爷在给填报户口时,居然把我中间的雪字擅自给改过。而妈妈和后来的我,全然不知,从来也没有留意,户口本上写的啥,一直以为妈妈叫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八十年代,我开始办理身份证,自然以户口为准。虽然身份证上,三字姓名中间的那个字不是雪,可已经习惯被叫雪的我,只好一次次给有关方面说明,请求括号备注。我确实一直被叫雪,那个户口簿上的名字,仿佛根本就不是我,从未叫过,看着很陌生,很不习惯。包括各种证明,高中毕业证,大专毕业证,都以括号备注(雪)。
大概以前,在未有身份证之前,对名字管理的不严,我没按户口簿上的名字在校使用多年,竟一直稀里糊涂没人管。
到了后来,二十多岁,我调到成都工作,妈妈还是习惯于她给我起的名字,在给我寄来的包裹单上,写得还是那个中间带雪的名字。便跟我的身份证不符,没法取件,只好回单位开介绍信。倒也不麻烦,因我就在总经办负责开具介绍信,凭证明去邮局再提取包裹。
后来也曾想过再改回来,恢复我的本名。可是,毕竟改起来很麻烦,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正式文件里,都填写的是身份证上的名字。就那样吧,将错就错。被爷爷填报的户口名字,似乎与我钟爱的雪,被迫生生分离,想来有些怅然。
然而,一直热爱的雪,不会从我根深蒂固的认定里消退。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叫什么都无所谓。何况,除了正式使用场合外,家里人一直还以雪之名,习惯性地叫着我。内心对雪的钟情亦犹在,不会无故消失。
圣洁的雪,就是我的喜好。崇尚纯真高洁,至简至美。偏爱但凡洁白无瑕的、类似雪一样的圣洁之物,甚至于延伸到各个领域。
喜欢各种姣好的、白颜色的、看起来高洁的花儿;四季喜欢着装浅色系列,尤爱一袭白衣,冬装也是白色羽绒服,不喜沉闷的暗黑色系;还喜欢吃白面、白藕等看起来洁净的食物,诸如此类的嗜好。
爱屋及乌鸦,爱雪及雪白。
二
对雪的美好印记,要退回到十岁之前,在山东泰安那个小村庄,曾住过大约七年时间。
七个年头里,寒冬腊月里,曾经见识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雪景,唯美之画面。
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冻,随时都有可能,来一场鹅毛大雪。雪落无声,有时候,就在静谧的夜晚,悄悄的就下了一场大雪,完全没被人察觉。
当第二天早上起床,觉得寒意特别重,打开屋门,哇!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不知什么时候起,院子就被一场大雪覆盖!
院子的地上,墙头上,石磨上,树上,房上,柴火垛上,储存玉米棒子的粮仓上,全被一层厚厚的积雪掩埋,世界一片纯洁,雪白,白的直晃眼睛。人好像住在了雪屋里,外面都是雪,被雪包围,显得特别美好,特别静谧,一切变得那么洁净。
除了雪,屋檐下,树枝下,还能见到挂起的长长的冰溜子。滴水成冰,犹如倒挂的利剑,尖尖的,冰凉透明,寒光凛凛。
妈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赶紧去院子里扫雪。她拿把大扫帚,把满院子的雪堆积成堆。不及时清扫,院子里的积雪,若被踩实,形成光溜溜的冰层,不好铲除,踩上滑的很,容易摔跤。
出院子,在村里的路上,那些有积水的地面,已然冻成冰层。那是自然形成的一段滑冰道,我们就在上面打滋溜,滑冰。先助跑,两腿稍弯微蹲,滑过光溜溜的冻层。冬天的冰雪运动,带给儿时多少开心快乐的美好时光。
寒雪中,有温暖的回忆。
大冬天,有一次,雪后的天气寒冷,我们几个孩子,好像是去了邻村,爸爸的一个老乡家里玩。
回来的路上,我们只顾着兴奋,在冰天雪地里,打雪仗,玩雪球,玩得不亦乐乎。迎着呼呼的西北风,回到家来。
妈妈看见我们,头上身上满是雪花,一个个小脸通红,冻得冰凉的小手,摸上去像个冰疙瘩。
妈妈满脸心疼,喊我们:“快过来,都到炉子前来烤烤火。”担心我们喝了冷风,她最怕我们着凉生病,马上煮了一锅姜汤,让我们每个人,热乎乎的喝上一碗,去去寒气。
到现在我一直都记得那情那景,对此老是念念不忘。那种有妈妈呵护疼爱着的感觉,真好,真暖。让十岁后便离家、离开妈妈的我,一直怀念。暖了我那么多年,难以忘怀,妈妈小时候给予过的温暖,哪怕就只是一碗姜汤而已……
三
在雪中,也有忧伤的回忆,很难忘却。
有一年冬天,听妈妈说,久不回家的爸爸,这段日子暂时都不回来。他要多上几个班,把休班假攒多一些,到时可以回家呆久点,一起和我们过大年。
那是个大雪天,阴云密布,北风呼啸,雪一直下,院子里积满了雪。天气实在寒冷,晚上,我们比平时早一些钻进被窝,还是呆被窝里暖和。躺在内厢房的炕上,我们并无睡意,在炕上玩闹说话。
妈妈就在外屋,她也不会那么早入睡,她要为我们赶制过新年的衣服、鞋,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的缝衣服,纳鞋底。
谁也没想到,那个时刻,竟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护家犬大黄,在院子里“汪汪汪”叫个不停,好像隐约听到有人在拍门,大声呼喊。在呼呼的西北风,紧一阵松一阵里,狂风裹挟着暴雪,恶劣的天气中,竟然会有人来家!会是谁?妈妈纳闷,我们也都觉得奇怪。
后来,妈妈跑到院门前,听到她在院子里问:“谁啊?”“快开门!我啊。”“啊?怎么是你?你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开门再说。”
从窗户望外看,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是爸爸!他满身白雪,竟然在这风雪之夜赶回家来!
随着屋门被打开,风雪也见缝吹了进来,爸爸进到屋门,浑身裹着风雪的寒气,带进屋内许多散落在地的雪花。“快过来,先烤烤火。”妈妈忙不迭的帮爸爸扫除身上的雪,替爸爸擦掉脸上头上的雪花。
当时小还没读过什么书,以后才联想到,黑夜里赶回家的爸爸,不正是形象的演绎了,那种“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情景吗?那时那景,就是最贴切的刻画,完全吻合。诗人的绝佳文笔,多少年之后,竟让我亲身得以见证。那诗中的描写,让我身临其境,置身诗中,感同身受。
后来才得知,一向顾家的爸爸,放心不下家里,因为快临近过年,他抓紧赶回来了一趟,就是想帮妈妈置办一下年货,帮着做些豆腐,以备过年时用。
他冒雪匆匆而归后,当晚就泡上黄豆,第二天推磨,借用邻居家的家伙什,做好了豆腐。第三天早上,他又要赶回去上班。天还蒙蒙亮,听妈妈说,每次离家,爸爸总是在熟睡中的我们每个人的额头上,挨个亲吻一遍,才又匆匆消失在迷蒙不清的晨雾中。漫天的雪地里,从屋门前,到院门前,留下他深深的一双双大脚印……
多年以来,只要回想起记忆里那些有关爸爸的影子,我都会忍不住泪目。我的爸爸,在我十岁那年因公去世,从此便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儿时关于爸爸的有限回忆,都让我倍觉珍贵。
因回忆里与雪有关,让我在对雪的热爱之余,又有些隐痛感伤在里面,触动心弦。然,一切俱往矣,人世间虽可悲可叹,雪却依然美好。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从此惟愿“世间一切美好,与你环环相扣”。
四
和雪很熟悉,其实在许多地方,都见过雪的影子,无处不在。
多年以前的冬天,我坐火车,从成都回山东老家过年。天府之国,依然山清水秀,草青树绿,温暖如春;待出川之后,则枯枝败叶,天寒地冻。两个世界,形成鲜明对比,截然不同。由于一脉秦岭隔断,南北方就此成为一道温暖和严寒的分水岭。
沿途在西北黄土高原,看到高处山坡上,被积雪占领,在寒风中更加凛冽;在中原地带一望无际的原野,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带给庄稼地里的麦苗,厚棉被般的遮挡。
回到老家,那年下了两场雪。第一场雪小些,只是薄薄的一层,但也覆盖了园子里的绿植,地上积起了雪层。
还穿着毛衣,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有暖气的温暖屋子,在家前面有雪有树的园子里,热切地与久违的白雪相逢。拉着妈妈帮我拍照,树下,草丛中,花台边,留下不少影记,好带回不下雪的蓉城留念。在蓉城生活多年,很少见到雪的影子,那里不下雪,冬天都是零度以上。
等到第二场雪落下,已经快到过年。我家一楼临街的小区街道上,堆满了厚厚的大雪。楼房前面的那排平房,是储藏室,房顶也覆盖了很厚的一层积雪,密密实实,显得圆圆滚滚。那些被雪占领的、雪白的房子煞是好看,就像画里一样。
穿上防寒服外套,和小侄女走进雪里一起玩雪,雪地里留下一大一小,两双脚印。去花台边拍照留念,她冻得通红的小脸,配上雪白的皮肤,白里透红,粉嘟嘟,笑靥如花,在雪中,尤其可爱。
喜欢读的《红楼梦》里,就有一段类似雪景的描述:“大雪如飘棉扯絮一般下着,地上积着一尺多深的白雪。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宝玉便立住,细细地赏玩一回方走。”
在同样深的雪地里,虽然我们的花台里没有红梅,但有别的耐寒植物,落满了雪。身边可爱的小侄女,就像花儿一般好看。我们俩在花台边,留下了难忘的影记,就像那两串脚印,刻在老家的雪地里,印在记忆的脑海里,永不褪去……
光阴似箭,时间来到疫情刚开始的那一年,二〇一九年的冬天,回妈家过年。
有一晚,夜里下过一场不大的雪。赖床的我,第二天起的晚,隔着窗子,看到地面上的积雪都已被物业人员扫掉,铲除。小区街道上,只剩下一堆堆,还未及清理掉的残雪,那停在街边的汽车顶上,也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走出自家一楼的院子,在院门口一株树前,勉强留了个影。地上见不着雪,那棵树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压盖在枝条上,几乎压弯了细枝。
后来发给成都的朋友看,她们很兴奋,看到了雪,和许久不见的我。天冷,也懒得再跑远处,没拍更多的雪景给她们看,就让我家门口树枝上的雪,作为雪来过的证明和代表吧。
五
多年以前的四月间,曾带妈妈姐姐一家人,去过九寨黄龙,那山顶的积雪,就在群山之巅,清晰可见,成为我们拍照的背景。
黄龙山道路边的积雪,尚有一大片,就在那里,静悄悄的寂寞存在,经久不化。
自己竟然又是穿着毛衣就上了山,把外套丢在车里,结果给冻的直打哆嗦,最后正好遇见一个好心的护林员,借了他闲置不穿的大棉袄穿,才没冻感冒。
没想到四月的天还那么冷,其实因为是在雪山下,路边的积雪就在提醒你,那里的温度还很低,还处在冬天的状态。
有一年的深秋时节,还去过云南丽江,去到玉龙雪山脚下。只见山下一片勃勃生机,高大青松,青草萋萋。绿地旁,背阴处,却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掩埋草地,那是雪山上吹落下来的残雪。同一片天地,却显现两种不同的景象。山上则终年积雪不化,雪峰耸立,银白一片。
万里边疆,北国凛冽。尤喜欢《沁园春·雪》中的大气描写:“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初读至今,一直喜爱。伟人之作,胸怀宽阔,气势磅礴!
还有那曲《我爱你,中国》中唱到:“我爱你,白雪飘飘的北国,我爱你,森林无边,我爱你,群山巍峨。”美丽中国,歌词和曲调都引人共鸣,满含情感,让热爱她的赤子,无不热泪盈眶。
时光荏苒,那些雪的记忆,都留在我的脑海里,经久不忘。遥远的过往,深情的旧事,袅袅如烟,翩然而至,拨动心弦,勾起回忆。故乡故人,旧人旧事,一古脑都袭来,让我怀恋不已。
恍惚之间,仿佛听到,在那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地里,传来咯吱咯吱的踏雪声,由远及近,在我耳边回响;仿佛看到,那高低不平的雪堆里,一大一小两双脚印,清晰可见,在我眼前闪现……